周一来了。
栗嘉专门给她们带了雪花酥。这是她按照网上的教程做的。还精心包装起来,每一袋都系上了蝴蝶结。她心想:女生要哄的嘛。
夏梦容对甜食没兴趣,这就还给她:“下次请我吃饭好了。”
栗嘉料到结果会如此,确是一时半会想不到要送其他的什么,就想试试看。
“拉倒吧你,不是说要减肥嘛。”
谢语诺收好雪花酥,笑得温柔:“谢谢了。”
栗嘉拿着多出来的一袋雪花酥回到座位上。见齐晖看了眼,不知怎的,伸手递给他。这举动,令他吃惊不已,连忙摆手。
“我不吃这个……”
栗嘉现在的心情颇为复杂,隐忍着怒火,强迫自己忍耐。这就是随手的举动,对方还一副嫌弃死了的样子。她觉得吧,齐晖是真的能扫兴,又真的求生欲很强。
她给他,他拒绝。
见她表情不善,意识到问题关键点,又乖乖接纳了。
摆明了,这东西我虽然不喜欢,碍于你栗嘉的面子问题,我还是收下了。我是被迫的!
“……那就谢谢了。”
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栗嘉透过他的手指温度,感受到他内心的暴动。他脸上笑着,心理活动却如同她一样,正狂风暴雨般发泄着,也许连骂人的台词都大为相同。
栗嘉觉得自己有点心理变态了。她竟然很想听,自己那位懦弱无能的同桌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骂得越难听越妙。这究竟是怎么了?
听同学说,学校为缓解他们的压力,会举办一场篮球赛。就是普通的切磋下,随便发个廉价的奖品,让他们自娱自乐。
“奖品呀,有可能是一颗大西瓜。”
“确实很符合咱们荔城高级中学的风气。”
“是吧!哈哈——”夏梦容笑得很开心。
吃完午餐后,她们围在楼上看楼下的男生打篮球。看了会,额头冒热汗了,就拿出手机,趴在课桌上歇息着。
说起来,凌彦月也在下面。
栗嘉诧异不已,那个不允许自己身上有异味的男人,会为班级荣誉而战吗?她叫上夏梦容,一起下楼买水。
夏梦容不太想去,外面实在太热了。栗嘉软磨硬泡,总算拉上她了。
出了班门,夏梦容的脸色不佳,阴郁得很,抱怨:“你要敢打着买水的幌子,去看他们男生打篮球,我就杀了你!”
栗嘉摆摆手:“没那回事。”她就想确定下,凌彦月是不是真在下面打篮球。
穿过半个教学楼,再往外走,人彻底暴露在烈阳下。
“啊——全完了!栗嘉,我想杀了你!”
“杀人犯法。”
“那拜托你自残。”
“别说这种话。让老师听见了,误会我们在传播消极能量。”
学校里,禁止此类言论。即使是学生间的窃窃私语,也都不行。他们是温室里的花朵,就该按照理想状态生长下去。却避免不了——
“这种事情,无论怎么禁止,还是存在的。不是吗?”
“你是指?”
“那些听上去很荒唐的事,往往就发生在我们当中。我们不一定是受害者。”
栗嘉笑了:“你有本事就再大声点嚷嚷啊。”
夏梦容赌气,非要把话说完:“我们有可能是加害者!”
无论如何杜绝外界的干扰,也照样会有问题存在。或许,问题本就在“我们”身上,而非遭受外界的感染。
“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帖子!”栗嘉只能猜测到这点上。
“人,生来就有善恶之分。”
栗嘉总觉得夏梦容在这些近乎疯狂的念头上,固执得可怕。
“你挺像坏蛋的。”
“诶,我还好。”夏梦容把话说出口,反倒和颜悦色起来,不再介意天气有多热。她继续道,“但我知道,我们学校有坏蛋。”
“谁?”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
“……”
荔城的气温一日高过一日。她跟着夏梦容往屋檐下走,好不巧,从篮球场迎面过来的几位男生也往此处来。打上照面,有人跟夏梦容打招呼。
夏梦容不想理对方,一只手拉上她,打算笔直穿过去。擦身而过时,她不经意间看见走在后面的凌彦月正回头注视着夏梦容,像有话要说。
条件反射,她想起一件事。
买了水后,如实跟夏梦容说了。
“你去看看呗。”
夏梦容:“你说去,我就去了。万一,”她抬头、挺胸、收腹,“我有危险,你可得救我啊!要不你跟在后面!”
栗嘉大笑道:“你太有想象力了!”
如她所料,夏梦容找凌彦月后,两人聊了一会儿,应该谈妥了。
见此情况,想问明白,却问不出口,憋得难受。谁让她有这么个扭曲的性格。
突然感到好奇,她这性格到底是遗传谁的?
周六逃课的学生遭难了,通通被刘老师叫到走廊上,站成一排。栗嘉和夏梦容站在最里边。
年级里好事的学生大概都收到了消息,全围过来,还喜笑颜开的。
刘老师气得额头直冒热汗,让凌彦月赶旁边的别班学生走。他没干过这档子事,走到那些人的面前,思前想后,纠结说辞。
“班丑不可外扬。给我们刘老师一点面子。”
“哈哈——”
“你现在会撵人了!有点班长的样子了。”
“凌彦月,你变了。”
人群散开。
但是,通过栗嘉的细心观察,发现那些学生并未走远,而是躲在墙壁后,偷偷摸摸地看。
果然,凌彦月说了是“班丑”,那些人更来兴致了。
刘老师背对着,自然发现不了。他一个劲地说:“都给我说说,为什么逃课!”
听这话,她心想完了。她们站的位子最偏,等到她们编了,好点的理由都让前面的人给挑完了。
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一个学生颇为淡定。
只听他说:“刘老师,那天晚上我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家了。”
“哪里不舒服?”
“胃痛。”
“为什么不请假?”
“我这个月已经请过几次病假了,怕不批……”
刘老师笑了笑:“你倒有自知之明,挺懂事的。给我站到那边去!”
挨个挨个地问。
栗嘉发现,无论编上什么样的理由,都会被刘老师怼回去。建立在“逃课”的基础上,根本找不到可以饶恕的借口。
所以,刘老师没问到第三位学生,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只好直奔主题。
“生物老师跟我说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以前就算了,你们现在都是要高考的人!怎么着,剩下的日子就真打算混过去?非得我请家长来学校,开个会,将你们逃课的事公开,回家挨一顿打,就舒服了?”
刘老师说得多,额上的汗跟着多起来。
栗嘉真担心他会气到中暑。还想着,万一他倒下了,她伸把手,应该接得住。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现在,你们先去洗冷水脸……”
凌彦月听到“洗冷水脸”,已然形成条件反射,默默地转身。他看着栗嘉捂嘴偷笑,心里怪怪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刘老师这话虽然对他说过很多次,但这次不是的。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回班吹空调。
话锋稍有回转,便有回旋余地。
现场的同学全松了口气,面上露出“终于结束了”的表情,欢喜得差点跳起来。
见状,刘老师气不打一处来,火气旺了几分:“听我说了这么久,忍不住了?”
“忍得住!”
“为了让你们意识到错误,刚想了个法子,别怪我心狠手辣。”
“……”
“还没到七月,不至于中暑。你们看到操场上没人了吗?”
“看到了……”
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某种可能性,大家的脚开始发软,心跳骤然加速。
“下去跑三圈。跑不完的……”刘老师笑得十分阴险,“直到跑完了,再上来。”
“这个……不好吧……”
“逃课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想!”
“您说得对!”
刘老师把凌彦月从班里叫出来。时下的他正揉着眼睛,应该是生物钟到了,困了。
刘老师对他说:“你就站在这里,看他们跑。盯紧点,他们要是玩小把戏,你记下来。”
“小把戏?”
“没跑到三圈,非说自己跑到了。还有躲进厕所什么的。对了,沿着操场走,也不算数。”
这下,栗嘉的脚真软了。她扶住夏梦容,面目抽搐,呼吸急促。
凌彦月看着他们,神情寡淡,冷不丁地发问:“可以开始了吗?”像一个莫得感情的刽子手。
闻声。
学生间的动静更大了。
夏梦容举手,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去趟厕所!”她就是生怕晒黑了,打算回班拿防晒霜,还十分好心地问栗嘉去不去。
栗嘉嫌麻烦:“你去吧,我在楼下等你。”她觉得,身上有汗,涂防晒霜会更难受。
逃课的代价,太过沉重。
以她们的体力,只够跑完两圈,还有些勉强。
第三圈开始,眼睛里全是金灿灿的大太阳,一个,两个,三个……诶,后羿人呢?怎么还不射日!请求支援,拜托!
一双腿变得不像是自己的。
神经衰弱,意识模糊,头顶发烫,热汗淋漓。
她停下步,撑着大腿,喘了好几口粗气。再看楼上的凌彦月是一点要走开的意思都没有,他当真如班主任所说,死盯着不放。
“真是走狗!”
栗嘉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艰难地张嘴,点评了一句。
夏梦容不知从哪里弄到手一个鸭舌帽,她的脸湿透了。
跑过来时,说要领着栗嘉跑,其实就是把半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对方身上!
“喂,你很重的!”栗嘉差点吐血,愤愤不平地说。
后来,两人搀扶着跑。像步入晚年的老太太,一起去公园避难,哆哆嗦嗦地前进。要多惨烈,有多惨烈。还有点搞笑。
栗嘉问夏梦容:“我们像不像废物?”
夏梦容没点好气,直言了当:“咱们好歹没叫救护车。”
栗嘉一边笑一边抖:“哎哟,慢点!我的胳臂使不上力气了……”明明浑身上下都快散架了,偏偏还有力气抱怨。
“你真差劲!”
自己都是一副狼狈的惨样,居然好意思骂她。
“我好想……吃冰淇淋……”
“拜托,你先活着跑完三圈再说。万一,你待会歇气了,这冰淇淋我只能烧给你了!”
“麻烦将凌彦月也烧给我,我觉得他才是凶手!”
“你老揪着他不放。”
可能,这就是敌对关系。
谁让凌彦月总是高高在上,看她出丑呢。
夏梦容的情况比栗嘉好点,还能说点逻辑正确的话。
“哎哟,你小心点,看地上!”
栗嘉踩到小石头,差点摔倒,膝盖以下没了知觉。她很害怕,不知所措地问:“跑步……会不会跑出病来?”
“别吓唬自己。你现在唯一不太正常的地方是——大脑。懂了么!”
栗嘉虚弱地呼了口气:“您说得对!”
见其他同学完成目标,陆陆续续上楼了。栗嘉慌慌张张地抓住夏梦容的手,支支吾吾:“我们要死在操场上了……”
那些学生跟凌彦月打了一声招呼后,进班大喊大叫,发泄情绪。
凌彦月叹气,心想: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个,这么热的天还要在外面监视你们,要烤焦了。他能听见教室里传来的声音,也只是听着罢了,完全插不上嘴。
“快坐下,要上课了。”
“不能坐。这是剧烈运动过后。”
“我要废了……”
“快看,这是几?”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