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碎看着洛沅江弯腰刨开树根旁的泥土,挖出个青瓷罐。罐子里躺着块刻着“碎”字的玉佩,旁边还有封泛黄的信笺,字迹力透纸背:
碎儿亲启:
见字如面。若你翻开此信,定是已知道阴魂冢之事。莫怪洛师兄隐瞒,是我恳请他护你周全。
三年前在落秋山,你蹲在演武场角落吃栗子的模样,像极了我初入仙门时偷喝桑葚酒的样子。那时便想,我程砚的侄儿,定要做这天地间最干净的剑,斩尽邪魔,却不沾尘埃。
魂契术非我本意,简修残魂一日不除,苍生便一日难安。我用破冰剑刻下“程度之印”,望你日后用此剑护好这世道,如同护好你心中的光。
洛师兄心善,望你莫怪他算计。金风是个好孩子,若他愿意,可让他常来清霄观吃桑葚——他酿的酒,比我强上三分。
最后一事相求:待诸事了结,替我去看看东海日出,再替我给洛师兄带句话——
“阿沅,桑葚熟了。”
落款处写着:“程度”
信笺在晨风中轻轻颤动,少年指尖抚过“碎儿”二字,忽然想起小叔叔从前总说他名字取得好,“碎玉投珠,必有回响”。此刻回响传来,却是用生命做弦的绝唱。
洛沅江别过脸,望着桑树枝叶间漏下的光斑。他知道程度没写完的话是什么——那是十六年前雪夜,少年在桑树下醒来时,攥着他的手说的第一句话:“阿沅,桑葚好甜。”
金风走来时,看见程碎将玉佩系在腰间,破冰剑上的桑葚裂痕忽然泛起微光。少年抬头望他,眼里没有了昨日的敌意,只有水光潋滟:“金风,待破了阵,来清霄观喝酒吧。小叔叔说,你酿的桑葚酒比他强三分。”
魔尊血脉的少年挑眉,眼尾红痣如泣血:“先说好,我只带酒,不带陪酒的。”他望向白江,后者正替他整理刀鞘,耳尖泛红得像熟透的桑葚。
洛沅江轻笑,指尖将桑葚放入口中。甜意混着微苦在舌尖蔓延,像极了十六年前那个雪夜,他在桑树下捡到程砚时,少年嘴角凝着的血与糖霜。有些因果早已种下,有些秘密终将回甘,而清霄观的风会继续吹,吹开所有被泪水浸透的符咒,让阳光照进每一道裂痕里。
程碎握紧破冰剑,剑穗上的桑葚坠子与玉佩相撞,发出清越声响。他望向阴魂冢方向,晨光中,那里的黑雾似乎淡了些。小叔叔,他在心底说,这次换我来护你想护的人,用你的剑,也用我的光。
桑树林在晨风中沙沙作响,又一枚桑葚落在洛沅江掌心。他忽然想起程砚写在《阴魂冢志》扉页的话:“所谓仙门,不过是替苍生挡住黑暗的人,即便自己坠入黑暗,也要让身后的人看见星光。”
而此刻,星光正透过桑树叶隙,在程碎肩头落成小小的光斑。那是小叔叔未曾说完的半句话,是用生命刻进年轮里的,最温柔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