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宴会开始前的三分钟,琴酒和波本收到了苏格兰心如死灰的汇报。
“出事了,琴酒。”苏格兰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么冷静,但波本觉得他其实走了有一会儿了,“月见里不见了。”
“………”
琴酒没说话,只是再次点燃了一根烟。
在后勤组的尖锐爆鸣中,一根烟能带给他些许冷静。
杀手自我感受了一番,觉得自己其实并不生气,只是空有一身不出所料的无奈。他被后勤吵得头痛,于是摘掉了耳麦,只和波本交流。
琴酒,“找到贝尔摩德了么?”
波本,“要从宴会中锁定那位千面魔女,多少还是有点困难啊。”
贝尔摩德的易容技术已经出神入化,就算她从动物园手中逃走,也不一定会立马找组织寻求帮助。
那女人没准正在哪个角落里看好戏,琴酒笃定地想。
“月见里身上有组织安装的定位器,”他命令道,“让后勤别鬼叫了,看看定位器在哪。”
一众后勤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便捷的东西,定位器在组织的作用其实非常鸡肋,稍微有点能耐的组织成员都不会喜欢让自己的位置无时无刻暴露在他人眼中。
大家在携带定位器的时候通常会再配个屏蔽器,有需要的时候就把定位显示出来,平日里只要开着屏蔽仪就好了。
顺带一提,屏蔽器的制作者据说是拉加维林,但最后提供者却是朗姆,这是一个情报部过度到行动部,但两个部门都没有宣扬的秘密。
……意思也就是,大家隐而不宣地开始了欺上的日常。
但月见里月在这一方面属实算得上乖顺了,他的定位器自打戴上后就再也没有摘下来过,也没有用过屏蔽仪,从这一方面入手应该会很顺利。
有了命令,大家的效率就快多了。波本扶着耳麦,听到他们噼里啪啦的键盘响动。
“有了!!”那边传来一声欢呼,“呜哇,没想到月见里还真的乖乖戴着定位器……明明从偷偷溜走这一行为来看完全就是叛逆小鬼来着。”
旁边人吐槽,“干这一行哪有乖乖仔啊。”
“看着他的脸总是会忘记这件事。”后勤哈哈笑了两声,“那么,让我看看他在哪里……嗯?”
交流声从耳麦里消失了。
波本,“?”
“发生什么事了?”他已经做好定位器被月见里月扔掉的准备。
后勤的声音听起来蛮漂浮的,好似在梦中。
“呃,根据定位器的显示,以及这家酒店的建筑结构,月见里他现在应该是在……”
后勤扶了扶眼镜继续,“……钻通风管道。”
后勤旁边的助手先是沉默,然后说,“抛开别的不谈,这行为其实蛮特工的。”
后勤,“你又知道了。”
助手,“电影反正都这么演。”
波本——降谷零深深叹了口气。
他在听到月见里钻通风管道后就已经放弃思考了,仿佛大脑皮层的褶皱被瞬间抚平,拉伸了,有一股瞬间的放松,就像漫步在挪威的森林,遨游在三亚的太平洋,感觉自己是一只灵动的蝴蝶吮吸雨后的第一滴甘露。
“琴酒,”他不得不抬头对杀手建议,“别乱给他看电影。”
琴酒沉默。
好大一口锅就这样从天而降。
老实说,他现在有些头痛。
。
。
。
半小时前。
诸伏景光端着酒。沉默地看着酒店的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闪着稀碎的光,透进琥珀色的酒液,聚成一弯细小的湖泊。
他垂着眸看酒液,在细长的杯口里看见自己有的倒影。倒影的面目被光线切割,些微扭曲,看不清眼底的色彩。
“hello?”月见里月端着起泡酒蹭过来,右手还托着两块小蛋糕,递到他面前,“吃吗?”
周身香水与酒精的味道被蛋糕的香甜气息挤兑走了,诸伏景光眨眨眼。
月见里月学着他的模样,也眨眨眼。
尽管被称为脾气温和,但诸伏景光也有着狙击手们不苟言笑的冷酷特性,可如果,他是一个尚且拥有笑容的人,那么此刻他流露的神色可以被称为一抹微笑。
“不。”诸伏景光拒绝了月见里月的邀请,顺手帮对方擦了擦粘在脸上的奶油。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把后勤好不容易涂上的口红全都舔掉了。
“好吧。”月见里月自己把小蛋糕吃了,想了想,将手指搭在诸伏景光的手背上敲击。
[你,不喜欢,这里?]诸伏景光将其一一翻译,[吵?任务,快点结束?]
诸伏景光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逐渐暗下的天色令室外少了些光亮。月见里月随意地把高脚杯放回桌上,他们站在靠窗的位置,外面的风送入室内,鼻尖多了一些新鲜的气氛。
上流社会的宴席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吵闹,这里的人们习惯了各种矜持,只是众人心底的贪欲又那么明显。
肉食者们吞食血肉的喜悦之音会顺着他们的眼睛满溢而出,从这方面来讲,大家的底色是如此的一致。
月见里月逛了一圈,只感到无聊。
他看着场内各行业的尖端人士,商业大亨,知名影星,德高望重的学者,抛去一切名号,在他眼里也都只有一个统一的称呼:清客。
可塑之才,但大概永远发挥不了什么价值,他是指在无形之术这一方面。
这想法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啊——啊,太不应该了不是么,竟然学走了琴酒的坏习惯,不该这么自大的。
一阵风一样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月见里月疑惑于宴会怎会出现这种声音,笃、笃、笃……高跟踏过地板,是一种刻意的清脆。
他正要抬头去寻觅,身体却被撞了一下,满屏香风中,酒液洒在了月见里月的衣襟上,高跟鞋的主人停了下来,后跟轻轻点着大理石地砖。
月见里月抬头,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映入眼帘,但在月见里月看来又如此耀眼。
一份【灵感】忽然出现在月见里月的体内。
(我的情绪比平常更为高昂。有些事物我永远也不会理解,因而永远都那么珍贵,
而如今,我离它们更近了一点。)
他眨眨眼。
风粘在来人浅色的衣服上,裙子下摆的名贵的布料就此被拉开一个美丽的弧度,一位在这场宴会中随处可见的贵妇人,她先是吃了一惊,进而迅速道了歉,用沾有自身香气的手帕帮月见里月擦拭前襟的酒液。
月见里月捧起她的手,阻止她继续下去。
“没关系的,女士。”他笑了笑,眼里像是盛满了星星,手指轻轻搭在对方的手腕上,“拍卖要开始了,灯光会很暗,请小心些。”
辛辣的酒香与浓郁的芬芳萦绕在二人周围,非常短暂的一场邂逅,贵妇人在确保月见里月一切无碍后告别,潋滟的裙摆也融入了黑暗中。
距离拍卖开始还有五分钟,诸伏景光将视线从台上收回,愣住。
刚才还在他身边咬蛋糕的月见里月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一张便签,和刚才那位贵妇人的手帕。
熟悉的酒味让诸伏景光皱眉,很显然,是苏格兰威士忌的味道。
他拿起手帕,发现其中还有香料的味道,像是丁香。
而那张便签纸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点,将内容写的非常简练。
Rob Roy(罗伯罗伊)
Scotch Whiskey&Sweet Vermouth
。
。
。
既然苏格兰不喜欢这种场合,月见里月便更改了计划。
他的意思是,通风管道就这样大咧咧摆在那里,那不就是给人爬的吗?
况且他也没有扔掉耳麦,刚才后勤组的哀嚎他都听到啦!以及贝尔摩德——
“关于Vermouth,”苏格兰的声音响起,“我找到她了。”
讨论声一凝。
一道陌生但好听的女音加入了对话:
“哦……看来没有人欢迎我?”
她幽怨地叹了口气,“真让人伤心。”
。
月见里月加入群聊。
“欢迎回来,Vermouth。”他将蛾相密传回收,透过拦网看着通风管道下方的两个黑衣人,语气欢快。
“我是月见里月!”琴酒几乎能想象出对方说这话时的表情,“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好,美丽的苦艾酒。”
和苏格兰共用一个通讯设备的贝尔摩德闻言挑了挑眉。
可惜琴酒比她先一步开口。
“月见里月,”他的语气含有超脱了冷漠的平静,“滚回来。”
频道里没人敢吱声,和琴酒合作过的都知道,当你察觉不到杀手外散的杀意时,最好留心自己的脑袋。
而月见里月显然是不怕脑袋开花的。
他细细品味着,琴酒字里行间那满溢的绝对掌控与冰冷杀意,力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害怕些——失败了。
“你都不问问我去做什么了吗?Gin。”
说话间,月见里月一脚踹掉了通风管道的防护网,落在众人耳麦里便是传来一声巨响。
“我——发现——偷钻贼了!”
月见里月从通风管道口倒立下来,对着下面的两个人露出一个笑。
“晚上好啊——!”
他在其中一人开枪之前说出了他们的代号:
“蜘蛛……and,”
月见里月勾起嘴角:
“蛇?”
。
月见里月是在看到那颗命运之石后才下定决心踹开拦网的。
躲避子弹的同时,他也不忘说几句垃圾话向敌方致敬,以及变相告诉友方他能够应付的来。
那如火如血般的宝石展示在月见里月眼前时,它的光芒夺走了他一瞬的呼吸。月见里月望着这曾经被众人目光托举至高空的冷冽红光,瞬息之间,已在心中为它选好了主人。
“不要生气啦~”他说,“我把命运之石抢来送给你怎么样?”
琴酒的回应是一声冷笑。
月见里月全当他答应了,笑得十分无忧无虑,比起对面人的武器,他有的只是一把匕首,刀身薄,刀尖锋锐,最适合剥皮、剔骨、刺穿心脏。
传闻蜘蛛以幻术师闻名,月见里月对此很好奇,他认为除了宝石之外,自己还缺少一名会幻术的信徒。
于是开战前他便问出口了:
“敬启,二位慷慨的先生啊:你们是否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命运?”
对着袭来的二人,月见里月伸出匕首格挡,蛮力与蛮力碰撞,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是乖乖束手就擒?”他凑近蜘蛛嘶嘶道:“还是……成为我的宴上佳肴?”
夜晚来临,饥饿袭来。
食尸鬼需要制作他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