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9点,陷入深度睡眠还没几个小时,我就被床头不停震动的手机吵醒了。我看了一眼一旁半张脸都埋进枕头的李冉,硬生生憋住了一句国骂,咬着后槽牙蹑手蹑脚地起床看手机。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我哥打过来的,从7点开始,每半个小时打一次。我皱了皱眉,打算一会儿给他回个电话问问什么事。一抬头,李冉正趴在枕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可能是我盯着屏幕的目光谴责意味太过强烈,他忽然笑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声从胸腔里传来。
他干脆把被子一掀,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笑一边跟我讲话,嗓子里带着醒来时特有的沙哑。
他说我看着要吃人。
我在这头忿忿不平,他在那头笑的挺欢。我忍无可忍,把他哄起了床,看着他乱糟糟的鸡窝头,反手把他关进卫生间,让他洗漱完赶紧去做早餐。
等两个人都窸窣完,坐到桌前吃早饭,已经将近12点。我在看手机,整整11个未接来电,我干脆不跟陶阳回,等着他12点再打过来。
铃声再度响起,我吃完了最后一口煎鸡蛋。
我上话接听,“什么事这么急?”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反问到,“急你还不接电话?”
我一噎,还能怼我,看来不是大事。
我哥也没多关心我的生活,直截了当的进入主题,“林婉生病了,癌症晚期,没多长时间了,来看一下吧。”
我咬住舌头,才堪堪咽下那句“不去”。
我犹豫了下,“你去吗?”
他顿了顿,“你回国了?”
“下午六点。”他飞快地报了个时间,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我放下手机,转头便看见李冉盯着我。
“你想你哥哥吗?”他左手拖着脸,右手在桌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猫。
“没有,”我头疼地掐了掐眉心,“只是觉得……”
他眼底有一池幽深的潭水悄悄晃起,荡出细碎的眸光。他接过我的话头,轻声道,“只是觉得……有所亏欠。”
我不置可否。
若不是心有亏欠,我也不会逃似的去到圣彼得堡。
我以为我可以待在圣彼得堡永远不回来,我可以永远不去面对亏欠的人,不用承认我做错的事。我可以若无其事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以为阳台上那片花海的馨香足够浓烈,可以麻痹一切。
可自从陶阳主动打来了那个电话,我便无法再自欺欺人。
所以我回来,回来看看那些回忆里一再模糊的人。
我盯着李冉的眼睛,无声问道——你不也一样吗?
哪怕怎么说着与你无关,不还是想去看看那个抛弃你的家,是否安好吗?
李冉笑了起来,抓住我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
“该来的总会来,该遇到的总会遇到,”他轻声说,“躲不过,逃不了,放不下。”
窗外风起,银杏叶被吹落一地,下着金黄色的雨。太阳炽烈灼热,蒸汽从灵魂深处一点一点逸出。
我勾起嘴角,问:“你知不知道带冉的诗句?”
他想了想,“知道一首。”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落入秋风中,于落叶间回旋。
“岁华冉冉方除……”
我在心底应道:“我思缠绵未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