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客厅里没开灯，林醒有些夜盲，摸索着摁下开关。
米黄的灯光骤然绽开，林醒一下闭紧了眼。
适应了一会，林醒慢慢睁开眼，家里没人。
掏出手机给王芙打电话，快要自动挂断时，王芙才接了电话。
“想想？什么事啊？”
“妈咪，你去哪了？”
“妈咪在家有点无聊，来你小姨家了。”
“哦，好。那一会是直接去饭店吗？”
“饭店？什么饭店？”
“爸爸说晚上要带我们去外面吃饭。”
王芙那里的声音嘈杂，恍惚间，林醒好像还听到了林庆辉的声音，还掺杂着哭声和车声。
“妈咪？你现在还在小姨家吗？”林醒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一股无力感将林醒埋没。
“当然在啊，想想你爸爸说一会来接你，妈咪打车先过去饭店那。”
一说完，王芙挂了电话。
林醒看着手机，直到手机熄屏，倒影出了林醒的脸，很模糊。
坐上林庆辉的车，林醒靠在副驾驶上，听着林庆辉车载音响里的老歌。
走进商场，林醒才发现，林庆辉带她来的，是那家火锅店。
在一个小隔间坐下，王芙已经在看菜单了。
一看到林醒，王芙立马把菜单递给她，“想想，快看看，想吃什么？”
“还是妈咪你挑吧。”林醒没接过菜单，笑嘻嘻的在王芙旁边坐下。
王芙边看菜单，边和林醒咬耳朵讲悄悄话：“照我说，还不如在家吃，在外面吃多贵啊，还不健康，你爸就是爱乱花钱。”
林醒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林庆辉。
林庆辉今年刚好45岁，可岁月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依然乌黑的头发，没有发福的身材，很多人都夸王芙，嫁对了人。
林庆辉坐在那，看着菜单，没有说话，等着王芙和林醒挑好。
火锅店，上菜总是很快。
王芙把食材倒进锅底，三个人一时间没人说话。
氛围看似温馨，可其实不然。
林醒很敏锐的感觉到，今天王芙和林庆辉之间有些奇怪，但林醒说不出来是什么奇怪。
王芙捞起煮好的肉片，先夹了一大筷子给林醒。
“想想，快吃吧，今天中午也没吃东西，现在肯定饿了吧？还是应该回家吃，妈妈十分钟就煮好了，不用等这么久。”王芙不停说着，不停给林醒添菜。
林庆辉皱眉，终于忍不住开口：“王芙，吃饭呢，吃都吃了，就别说这些了。”
王芙突然像吃炮仗了一样，声音变得格外尖锐：“我说两句怎么了？家里的不好吃吗？我做的不好吃吗？吃这么多年吃腻了是吧？就喜欢吃外面的。”
林醒把头埋的很低，不停往嘴里塞菜，没有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滚烫的食物下肚，林醒只觉得浑身发麻，尝不出味道。
只好裹上更多的蘸料，再塞进嘴里，可又咸了。
林醒没有停，嘴里鼓鼓囊囊的，连嚼起来都有些费劲，林醒索性不嚼了，用力咽下，瞬间感觉嗓子眼被撑大了一圈。
“行了！说什么呢你，能不能好好吃饭了？难得一起出来吃饭，你非要这样吗？”林庆辉也恼了，加大了一些音量。
王芙不肯罢休，继续说：“林庆辉！什么叫我非要这样？我哪样了？我每天在家辛辛苦苦给你们做饭吃，伺候你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周围的人听到争吵的声音，纷纷看了过来。
林醒只能拼命的认真吃着碗里的菜，整个头都快埋进碗里。
林庆辉感受到了别人看戏的目光，眼睛看了圈周围，立马发怒，手握紧筷子，压着声音，“王芙！够了！喊什么！是要造反吗？！”
王芙没有再讲话，坐在那，久久没有说话。
锅底快要烧干了，早早下下去的宽粉黏在了锅侧，像是一条被吸干水份的虫。
“想想，让妈妈出去一下。”王芙拍了拍林醒，声音很哑，带着哭腔让林醒给她让道。
林醒用力把自己扶起来，林醒感觉自己要撑死了。
可能是觉得林醒起身太慢，王芙等不了了，一把扯着林醒的胳膊，一下子把林醒甩到旁边。
林醒的手背撞到了桌角，疼的林醒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没有立刻看伤势，而是抬头看了眼林庆辉。
林庆辉揉着眉心，没看林醒一眼。
“想想，你接着吃，你妈可能最近心情不好。”
听到林庆辉的话，林醒沉默的站着，林庆辉发现了，重重叹了口气，“想想，吃饭。”
林醒坐下来，拾起筷子，夹起一颗丸子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还没咽下又夹起另一颗丸子吃了起来。
冬天吃火锅，暖身体。
可林醒像是块化不了的冰，坐在火锅店里，林醒感觉自己手脚冷透了，舌头发麻，林醒心想：“早知道就点辣锅了。”
“嘶……”一不小心，林醒咬到了舌头，很用力，几乎要咬出血来了。
林醒捂着嘴，又抬眼看了看林庆辉，林庆辉在看手机，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王芙给林醒发来信息，说自己先回家了。
林醒靠在厕所隔间的门上，给王芙回复了个拥抱的表情包。
推门出厕所，站在洗手台前，林醒洗了洗手，看到嘴边有些脏，用力擦了擦。
忘了左手手背有伤，一搓，痛的林醒流了滴生理性眼泪。
被撞到的左手手背上，是一片淤青，还有些肿胀。
林醒用冷水冲了冲，甩干水珠，回去了。
上了车，林庆辉掏出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
“想想，给你妈打个电话。”
林醒在悠扬的老歌中开口：“妈妈说她先回家了。”
林庆辉没说话了，看着窗外，吸完烟把烟蒂收好，才启动车子回家。
“想想，吵架是正常的，你妈妈也真是的，这一天天的，还嫌不够累吗。”林庆辉看了眼林醒，企图从女儿的眼中看到赞同。
林醒沉默着，把头撇开，看着窗外。
林庆辉还在说着，开始翻起以前的旧帐。
回到家，王芙把主卧门锁上了，不让林庆辉进去。
“王芙！我今天在外面工作一天了，够累了！你给我开门！”
回应林庆辉的，是王芙失去理智的叫骂：“林庆辉！你这幅模样装给谁看呢？想进来，你做梦吧你！”
林庆辉彻底火了，用力砸门，“王芙，我天天好吃好喝养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说说，我在外面当牛做马似的求着别人，拼死拼活养你们娘俩，还有什么是你不满意的！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
林醒不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抿着唇不讲话，像个执行命令的机器人，一回到家就去洗澡了。
刚洗完澡出来，准备进房间休息。
被林庆辉叫住，他靠在主卧门前，没有再砸门。
手上夹着的香烟，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
“想想，你帮爸爸劝劝妈妈，爸爸今天就先出去住一晚。”
林醒看着林庆辉，最后败下阵来，点了点头。
林庆辉迫不及待地把林醒转过身，林醒面前是已经被砸歪了的门把手，和朱红色的木门。
门内隐隐约约传出王芙的哭声。
林醒没有动。
林庆辉看着林醒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孩子有什么错呢？
林庆辉又抬手敲了敲门，声音回归冷静，“王芙，你冷静点吧。孩子还在呢，今晚你好好休息。”
说完，林庆辉走到客厅拾起外套。
林醒不想在王芙门前罚站，她跟在林庆辉身后，就不远处，看着林庆辉收拾东西。
林庆辉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拿起车钥匙就要出门。
“想想，爸爸今天晚上先出去将就一晚，想想啊，你帮爸爸劝劝妈妈吧。爸爸相信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林庆辉摸摸林醒的头，转身离开。
林庆辉走到门口开门，林醒就站在玄关处。
在林庆辉关门的最后一刻，林醒开口了。
林醒声音有些沙哑，但吐字也算清楚，林醒说：“爸爸，注意安全。”
可惜，林庆辉关门太快，没有听到。
林庆辉一走，王芙就开门出来了，一脸不可置信。
王芙保养的还算不错，脸上挂着泪痕，眼睛有些红肿，但也能看出底子不错。
昏暗灯光下，王芙看不清林醒的表情，也没有注意林醒的表情。
王芙一把冲上去抱住林醒就又开始了哭泣。
“想想，你千万不要离开妈妈！妈妈只有你了！妈妈最爱你了！”她用力抓住林醒的双臂，仿佛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林醒像是失魂了的娃娃，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着。
看着面前的，自己的母亲，林醒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王芙说着说着，松开林醒，强颜欢笑对林醒说：“想想，这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早点休息吧。”
林醒点点头，进房间前还不忘对王芙说晚安。
王芙站在灯光下，仰着头，像是只不肯服输，高傲的麻雀。
回到房间，林醒躺在床上，闭紧双眼，确怎么也睡不着。
“饿了。”林醒坐起身，摸了摸肚子，脑子里就这一个想法。
下床翻箱倒柜找吃的，吃了几包薯片和好几袋面包，把房间里的零食几乎都吃完了，林醒才心满意足躺回床上。
想了想，又拿出耳机带上。
不知为何，没听一会，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林醒起来，走到客厅，王芙和林庆辉坐在沙发上吃早餐，一片岁月静好的和谐画面。
林醒看了一眼，笑着，又回到床上倒下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