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星，母熊号母舰静静停靠在跃迁平台上，文兰刚结束听证会，又看着新增基因污染病例发愁，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她身心俱疲，靠着座椅，不知什么时候就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梦中的世界光怪陆离，看见离世多年的战友亲人已经是家常便饭，文兰的思绪在梦境中穿梭，最终停留在一片空白中。

空白的尽头透出一点光亮，那点光亮朝着她飞来，瞬间在眼前炸开，文兰回过神，恍然发现自己正置身一间办公室里，身上穿着机甲师的制服，办公桌对面坐着稍显年轻的秘书长理查德，墙上的时钟显示着时间——新星历257年。

对面的理查德递过来一份文件，文兰翻开一看，第一页赫然印着一张证件照，照片中的男人眉目清秀，深色头发，浅灰色眼眸，一双柔美的眼睛笑吟吟的看着镜头。

证件照旁边记载着他的代号——801。

文兰还在盯着那份文件愣神，理查德的声音传过来。

“机甲师文兰，你的新任务就是找到潜逃多年的新人类801，接近他，并将他带回首都星接受实验研究，一旦对方表现出抗拒或是潜逃意愿，就地击杀，将尸身带回来。”

“请谨记，一切都是为了联盟的自由与尊严。”

文兰手指颤抖，刚想开口，就看见眼前的景象飞速变幻，办公室在一转眼间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浅灰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看着她，慢慢的笑起来，眼波流转。

“文兰，”面前的人将一把激光武器递到她面前，缓缓开口：“如果杀掉我是你的任务，那就动手吧。我漫长无聊的生命能结束在你手里，也算值得。”

文兰下意识伸出手把激光武器攥在手中，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面前的人就又不见了，她发现自己置身机甲中，手握操纵杆，周围是混乱无序的流浪星域，仪表盘上显示导弹系统已经自动锁定了目标。

机甲内部燃料耗尽响起急促的警报，阿登作为人工智能响起机械音提醒她机甲受损严重，在战斗中被打坏一半的通讯频道里传来理查德有些变形的声音。

“……一定要击杀801……不惜一切代价……为了联盟的自由与尊严……”

自由？尊严？

文兰的思绪在接连不断的梦境变幻中却逐渐清晰起来，她抬起头，透过虚拟屏看着不远处挣扎着逃命的残破机甲。

她知道那里面的人是谁，是联盟在逃通缉犯，是新人类计划的第八百零一个试验品801，是她此次斩首任务的目标，也是她的爱人。

眼前的梦境就是三十三年前的真实记忆，她握住机甲操纵杆的手下意识用力，发射导弹的按钮就在旁边，以目前的机甲受损程度根本承受不住导弹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如果她选择放弃追杀任务，那么801就能顺利逃命，她也可以安全回到联盟。

是放弃发射换取两个人的平安，还是坚持发射，但代价是他们两个人要在这片荒芜的流浪星域同归于尽。

这个选择题在文兰脑海里盘桓了三十三年，她无数次陷入过去的噩梦，无数次重新面对这个选择题。

但无论重演多少次，她都会作出和当年相同的选择。

“砰！”

手指果断按下按钮，导弹弹射而出，在太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命中目标，正在逃命的小机甲炸开一团碎片，转瞬间就变成太空垃圾消散而去。

下一刻，导弹爆炸的冲击波猛然降临，文兰视线一瞬模糊，晶莹的泪珠砸在面前的仪表盘上，随之眼前一片漆黑。

“啊！”

梦境陡然结束，文兰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刚刚的梦境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林淞推门进来：“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文兰深吸一口气，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带着疲惫的声音开口问：“昨天给第三星系守卫军发过边境共同巡逻的申请，有回复了吗？”

“还没有，要不要催促一下？”

“不用了，林枫就是这个死样子，她不回复就代表着拒绝，三十多年前她开始统领第三星系守卫军后就一直这样，油盐不进，固执的要命。”

第三星系的基因污染虽然已经得到了控制，没有大面积扩散开来，但每天依旧有不断新增的病例和不断被发现的污染源，文兰也发现了这些污染源大多数都是太空垃圾，而且大多数都是机甲碎片，上面布满了战斗痕迹，甚至有些碎片上还带有编号，是注册在编的第三星系守备军的军械。

文兰怀疑这背后是星际海盗在捣鬼，他们将战场上的碎片收集起来，经过某种方式变成基因污染源，再伪装成太空垃圾投放出去，这些污染源随机飘散到第三星系，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她想派支队伍去边境共同巡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第三星系守卫军的统领林枫明显并不同意。

文兰念叨了两句，随后问林淞：“那个废物索罗斯呢？把他请过来。好歹也算是第三星系的最高行政长官，让他给林枫发消息。”

林淞得到了命令就出去了，不到五分钟，他再次推开门，语气急促：“将军，索罗斯首长不见了！监控显示他在两个小时前趁守卫不注意的时候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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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兰星上正因为索罗斯的失踪而闹的鸡飞狗跳，卫星基地内，文鸢把曙光号上面找到的所有文档都拷贝了一份，然后删除原始文档，把所有痕迹都清理干净。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捏着拷贝文档的储存芯片一时想不到藏在哪里最保险，她离开诺兰星的时候没带行李，现在衣柜里只挂着两套换洗的军装。

思来想去，她从口袋里翻出一个金属铭牌，上面刻着字——商业办事处，文鸢。

第三星系政府每年都会公费给职员印一批戴在胸前表明身份的铭牌，文鸢口袋里还剩了不少，她轻叹一口气。

不知道这次基因污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不知道她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第三星系政府。

她把那枚芯片贴在金属名牌后面，自己拿着刻刀想把铭牌上“商业办事处”这几个字划掉，但是手艺生疏，刀尖一下戳破指尖。

“嘶。”

文鸢皱眉盯着自己冒出血珠的指尖，下一刻，房门就被推开，于微跑进来，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神情如临大敌，仿佛她刚刚断了条胳膊。

“我没事……”

文鸢话说一半卡住了，因为于微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用纸巾擦掉血珠，又包了个创可贴。

“于微，”文鸢的手被她握着，痒痒的，却没有抽出来，她垂下眼帘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你是我的亲卫，这些小事不用你做。”

文鸢看着于微的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灵活，这是一双天生就该拿武器开机甲的手，不该在她身边做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于微轻轻捏了下文鸢的手指，仰起头:“和你有关系的都不是小事。”

文鸢顿了一下，又说:“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打算？等基因污染结束了，自卫团也会解散，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上尉估计也不会留在军队。你呢？有自己的计划吗？”

于微没说话，文鸢继续说:“你放心，我就算要离开，也肯定会安排好你，你想当工程师还是太空兵？或者复员去做警察？只要你提，我都能办……”

文鸢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紧了，于微似乎很担心她下一刻就突然不见，她刚想开口，措不及防的撞上于微的目光。

又圆又大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只担心被抛下的小狗。

“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于微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我身强力壮，吃饭少干活多，既能当司机又能做保镖，我很有用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别丢下我？”

说到最后，于微的声音已经在打着颤了。

文鸢抬手轻轻摸了一下于微的脸颊，目光流转，心里思绪万千，沉默半晌，眼看着于微眼眶里都快掉出泪珠了，赶紧手忙脚乱的说:“我又没说一定要赶你走，就是随便闲聊问问……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问，你好好的，把情绪收一收。”

于微垂下头抹了把眼睛，转头看着文鸢放在桌上的刻刀和金属铭牌:“要在铭牌上刻字吗？我来吧。”

“你会？”

于微胸有成竹的一口答应:“嗐，好歹学了两年的机械维修，这点事儿就是小儿科。”

于微从自己随身的工具箱中翻了翻，找出来一把折叠刀，文鸢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于微抬手一按折叠刀上面的按钮，刚才看起来还平平无奇的一把刀瞬间就弹出了七八个不同形状的工具。

于微选择其中一个平口刻刀，用手握着，就像是用精神力操纵机甲一样，将自己的精神力注入手中的工具。

有了精神力链接的工具发出淡淡的一层荧光，毫不费力的就在金属铭牌上削下一层。

于微手稳，不到十分钟就把“商业办事处”那几个字削掉了，顺带换了个打磨头，给铭牌倒了个角，把锋利的边角都打磨到圆润不刮手的程度，这才递给文鸢。

文鸢拿着铭牌仔细的摸摸看看，最终憋出一句话。

“你手艺这么好，在军校是怎么做到两年挂三科的？骑校长脖子上骂街了？”

于微得到了文鸢拐弯抹角的夸奖，尾巴更是要翘到天上去了：“没有没有，其实这是我姐教的，工具也是她自己改装完给我用的。我姐从小就是同龄人里最聪明的，见过的人都说她是天才，要是她出生在其他星系，有机会一直上学的话，肯定能成为特别厉害的科学家……”

说起于潇，于微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与有荣焉的自豪，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文鸢嘴角带笑的听着，忍不住打断：“你和你姐关系这么好？”

“哎，我姐经常说，我俩的父母都死在战场上，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于微轻声说：“她说过，为了我她什么都愿意做，我也一样。”

听着于微这么说，文鸢心里恍惚有种异样的感觉，心里痒痒的，莫名其妙有点不爽，她深吸两口气，强压下额外的情绪，保持着微笑继续说：“请你姐姐来基地一趟吧，她如果真是个天才，我替她实现这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