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如火，呼出的气流都裹挟着烦闷的热气。
余乐生穿过教学楼狭长的走廊，暖风带起背后白底红边的夏季校服下摆，乌黑色发丝在额前肆意张扬。
他加快脚步赶到新分到的班级——高二（1）班，在众多新面孔嘈杂的喧闹声中推门而入，径直往第四组最后一桌朝他招手的朋友方向走去。
“缘分啊，哥俩又是一个班。”刚坐下，段轩炀就亲密揽住他肩膀。
“热，别离这么近。”余乐生推开搭在肩上的手，扫视一圈教室里嘻嘻哈哈的众人，除去段轩炀外还有三四个原班上的同学。
墙上的挂钟成30度指向十点，新班主任在流淌的热浪中踏入教室。
“同学们开学好！”杨福微笑着迈上讲台，热情的态度搭配横格T恤颇为平易近人。
老师进门的一刻，同学们下意识的放低音量。窃窃私语中间或夹杂了几道向他问好声，
余乐生对眼前架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再熟悉不过，这是他高一的化学老师。
“班上还是有不少我教过的学生啊。”杨福笑眯眯的看着一群青春懵懂的少年，感慨道，“大家可以叫我杨老师，以后是咱们班的班主任，未来我们还需要一起互帮互助。”
台下四十多个学生安静听他讲话，余乐生习以为常的听杨福从东扯到西，最后一个急转弯倏地绕到“自我介绍”这一环节。
从第一组第一桌开始，挨个介绍。每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或长或短，或自信或扭捏着讲完后，一阵阵热烈的掌声轰然响起。
余乐生和段轩炀坐在第四组最末桌，一时半会儿轮不到。
大多新同学的名字基本都是年级榜与各大比赛的常客，哪怕不用介绍也熟悉。
环节进行到一半，第二组倒数第二桌一个人坐的男生站起身来，从容开口。
“大家好，我叫沈云泽……”
他名字甫一落地，不少人侧目打量。余乐生坐在后面将将能看见小半张笼在光里，线条流畅的侧脸。
“年级第一啊!”段轩炀用手肘杵他胳膊，小声低呼。
不用他说余乐生也知道沈云泽的光辉事迹，他个人对其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本人是学校物理竞赛综合分第一的选手这个头衔。
“该说不说，和年级第一在一个班，有点耐不住想要冲上去和他比赛一分高下的冲动。”段轩炀激昂的语调透露跃跃欲试的冲动，说完又转头看他，“你想吗？你好像以前也是年级第一啊？”
余乐生别过头冷声回应，“不想。”
“差点忘了你搞得是化学，根本不是一个赛道的。”段轩炀才回应过来似的晃晃脑袋。
沈云泽说得简短，一分钟不到复又落座。啪啪的掌声响完过后同学接着讲，没多久就顺延到最后一桌。
“同学们好，我叫段轩炀……以后请多多关照。”段轩炀迫不及待站起来面向大家，流利生动的大讲特讲了三分钟。
在他享受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欢欣落坐后，杨福也点着头随之走到两人桌前，对他自信的介绍很是满意的赞赏一二句。
“我记得你高一是我班上的。上课回答讲话从来都抻头，自我介绍也让人听得舒服。”
段轩炀被夸得腼腆一笑，反倒有些不像他的性格。
杨福夸完他把目光移向余乐生，打趣道。
“这位同学高一很优异啊，开学好几位化学老师找我了解你的情况。”
余乐生礼貌笑笑，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起身平静开口。
“大家好，我叫余乐生，希望未来能和同学们和睦相处。”半分钟不到就急速结束。
“没了？”段轩炀微张嘴用身侧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惊讶询问。
余乐生身上挂着一双双眼睛，抽不出功夫回他。他坐下后慢半拍才呼啦啦不连续的掌声显明基本上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杨福笑呵呵的乐道，“余乐生同学介绍的很精准。”
余乐生说了句“谢谢”，身边过多炽热的目光在他身上炙烤得稍许难受。
杨福说着带动氛围的话往讲台退，余乐生随意的转动视线，和不远处端坐着的沈云泽对上。
俩人莫名其妙的纠缠半晌，对面率先移开看向讲台，段轩炀同时在他耳边低语。
“我倒是有点期待你俩以后对上。”
“对上什么？”
“考试，竞赛，解题啊，知识的碰撞哇！”他模拟出比赛场上敌我相争的激烈情景，眉飞色舞的比划。
“老杨在看你。”余乐生一句话出口，他立马熟练的挺胸直背。
杨福在台上传达学校的要求，概括的讲完说选班干部之类，让大家积极竞选，磨练自己。
从班长到课代表，竞选者是高手云集，各怀绝技，口才一个比一个更甚，流程进行相当顺利。
“接下是化学课代表，同学们积极勇进啊。”杨福拿着张花名册，用笔填完刚选取的物理课代表名字，向自己的学生微笑鼓励。
余乐生把手机藏在桌肚里偷回消息，听完上一个同学演讲完后没注意到杨福又说了什么。
他感觉左手猛地悬空，下一秒台上老杨欣慰的喊着他名字。
“余乐生，很棒啊！”
余乐生愣了，抬头一看，段轩炀这神经抓着他的手在一边偷笑。
“你有病？”余乐生愤懑的压着声音低吼，要不是人多他可能一拳直击段轩炀面门。
“给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段轩炀提前捂住右半张脸，另一只手握成拳给他打气。
“余乐生同学请上讲台来演讲。”杨福立于台上面怀笑意的看着他。
余乐生不得不在备受关注的期待中走上台，走一步想十句演讲的台词。
讲台上的风景确实别致，他立足望向一个个紧盯自己高仰的头颅，手自然放在讲台桌上。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大家好!
首先很荣幸能站在这里竞选此次化学课代表一职……”
他效仿前者模板化的鞠躬，前面标准的简述几句公式化用语，后面的直白才是内心想法。
“本人之前从未有担任班级干部的经验，组织能力稍差，沟通能力一般，并不能就化学一科有效的为同学们服务，在此殷切希望同学们认真考虑。无论结果如何，我亦不会气馁或者骄傲，定会进而改之，虚心求教。再次希望同学们慎思而行，谢谢。”
贬低成这样，余乐生觉得选不上的概率高达90%，连走回座位的步子都轻快许多。
杨福站在一边是越听越不对劲，听到最后明白这娃儿是压根不想当他的课代表，多半是同桌逼得。
他半遗憾半无奈的和着大家掌声，扬声询问还有没有同学踊跃挑战自己。
“你这儿发言纯自黑啊。”段轩炀皱眉，侧头好哥们的冷脸冷不丁映入眼帘，赶紧道歉，“乐生啊，对不起，你别生气，我请你吃饭行不？”
余乐生没心情睬他，老杨话落没一个接话才是最致命的。交头接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比比皆是，但是举手上台的怎么一个都没有？
同学你倒是上啊！
余乐生在内心无助咆哮。
“名声在外啊，没人想和你在化学这方面争。”段轩炀计划得逞般贼笑。
余乐生丢了个白眼，他又当机立断识趣的闭嘴，只是扬起的嘴角落不下半分。
良久没人出声，杨福再次鼓励，“同学们，课代表也是一次锻炼自己机会，机会不多啊！”
……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冷场两次也能应对自如。
“真的没有了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踊跃挑战自己!”
……
三次，再喊就要向推销中介看齐了。
“老师，不如就选余乐生同学。”
前排一位女同学弱弱出声化解尴尬。
杨福冲他一笑，拿着花名册抬头，“既然如此，余乐生同学全票当选化学课代表，有没有同学最后再为自己争取争取。”杨福比爱徒更为努力。
回应的是一片“哗哗”的掌声，杨福心累，头一次觉得当班主任挺不容易。
“恭喜余乐生同学成功竞选化学课代表，以后要多多表现自己。”他在花名册上标注，继续进行下一轮竞选。
“接下来生物课代表一职，有没有同学想要竞选？”
哗啦啦一片举手声，好几声清越的“我!”
余乐生绝望的遮住脸。
同学们，你们刚才的激情呢？!
“恭喜恭喜，今天的饭都我清。”罪魁祸首甚是得意，嘿嘿直乐。
中午十一点半左右，一场班干部选举才落下帷幕，新上任的几位重要班干部被留住交待任务。
余乐生在一边站着等杨福和几位同学交接事务，不知道他一个只负责包揽收作业，发试卷和领教材等杂事的新手课代表有什么特殊任务要领。
班上剩余人全吃午饭去了，新开学第一天基本就是缴费领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课程。
约莫有十分钟，空荡荡的教室只余杨福和余乐生，老杨随和的对他第一次当课代表鼓励几句，之后不紧不慢的拿出手机说正事。
“这有套新题，几位竞赛指导老师都觉得难度挺大的，你有空看看。”杨福点点手机，找到一份pdf发给他。
余乐生接收完当场打开看了眼熄屏，“谢谢老师，我今晚回家先试道题了解。”
“好，有疑惑来问，时候不早了，耽误你吃饭了。”杨福拿起桌上的公文包拍拍。
余乐生点点头，等他先走才走出教室和站门口玩手机等他的段轩炀去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