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犬2组已经摸到刘宝达藏身之所,这是一片老工业区,目前废弃待拆。下午两三点的光景,有一辆车驶到工厂后门,里面下来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乌黑的长发拢在肩颈,将面容遮去大半,走动时带起的风偶尔撩起发丝,可以窥见他容貌美艳绝伦,只是面色苍白,神态不佳。
行动时间在晚上六点,这是刘宝达吃晚餐的时间,他们已经窝在这里一天有余,这期间任何风吹草动都未放过。此时的访客让大家都提了口气,暗自担心是否行动是否会受到影响。
消息很快同步给了行动组长乔北山,此时乔北山还假扮着钱寅彻的身份,顺利的话,今晚钱寅彻会收到刘宝达的邀约,共进晚餐。刘宝达这斯谨慎得很,王真鹤死的当天,他们就向刘宝达发出了合作意向,一直被吊到了今天才被理睬。
乔北山看着实时传送来的视频,不发一言。他不知道为什么萧效这个时间点会单独出现在这里。谈生意?不会的,萧效既然知道刘宝达在这里,应该已经猜到军方是来收刘宝达的狗命的,他没有必要在这个敏感时期只身犯险。乔北山想了又想,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又全部被打消。乔北山最后只能承认,他对萧效完全不了解。他不清楚萧效的人际关系,也不想清楚。
林冶反复放大视频截图,试图找到更多的线索,但只是下车、进门这两个动作而已,实在分析不出更多。林冶忍不住自语:“萧效找刘宝达干什么呢?”林冶不禁推测,萧效来岛上的原因可能不是寻常的度假,而是打着度假的名头专门来跟刘宝达会面。还有王真鹤的死,会跟萧效有关吗?
林冶等待许久,终于听到乔北山说话了。
“行动不变。”指挥官言简意赅,但语气却很冷。
“萧效怎么办?”林冶还担心行动会误伤萧效,甚至刘宝达将萧效作为人质胁迫他们也未尝不可能。
“不能再拖下去了,连禹等不及。至于萧效,让他自求多福吧。”林冶似乎听到乔北山发出一声冷哼,也或许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工厂荒废了几年,没有人气,霉味冲鼻。萧效被搜身以后跟着刘宝达的保镖穿过一层层门锁,终于来到了刘宝达的藏身之处。
刘宝达的办公室似乎是用小型放映厅改造的,没有窗户,大门一关便不分昼夜。萧效曾经见过刘宝达一次,跟那时候比起来,刘宝达老了,也更秃了,但眼里装着的野心还是满得快要溢出来。
“小萧总,好久不见,叫你小小总听起来不太大气呢,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要不我还是叫你陈熠呢?”刘宝达笑得很卖力,脸上堆起一打褶子。他朝萧效伸出手,但脚底生根似的,一步未动。脸上是讨好的表情,身体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整体看上去有点滑稽。
萧效不卑不亢地走过去,同刘宝达握了手,恭维道:“刘总最近在哪发财,想见你一面可真难呐。”
“哎,发什么财,老了,干不动了。”刘宝达佯装谦虚地说。
萧效又跟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半杯茶下肚以后终于切入正题,“时光匆匆,刘总手底下的人如今我都不认识了,连陈旭都不见了。”
“那是因为你我来往得少了,以后多多走动不就熟悉了?”刘宝达避而不谈陈旭,跟头老狐狸似的将话题轻飘飘引到别的地方,“陈熠,哦不,小萧总,你最近身体不好?我看你脸色差得很,你们年轻人总是不注意,日日夜夜尽情放纵,这样下去身体很快就亏空了。”
“刘总说得不错,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千金万银都换不来。我记得刘总过去喝酒喝坏了肝,从此便滴酒不沾,好酒全都进了陈旭肚子里,那时候陈旭成天跟我炫耀跟着刘总喝到了什么好酒,勾得我也时不时得来两口。”
“小萧总,你可别打趣了。你从小到大什么好酒没见过,陈旭他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竟然跑到小萧总面前翘尾巴了。”
刘宝达说完哈哈大笑,笑得眼角挂泪才止住声。
萧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刘宝达几次三番岔开话题,明显是在试探他的来意,他的耐心渐渐耗尽,不想再赔笑脸,但是却不甘心就这样走掉。不管刘宝达会不会吐出真话,他都要从他嘴里问出点跟陈旭相关的事,真的假的都行。
“刘总,麻烦您替我跟陈旭捎句话,他欠我的钱可以不用还了,他放在我这的东西我也不想要了,帮我问问他是直接扔了,还是退回给他。”
“陈熠,你找我找到这小岛上来,就是为了跟我打听陈旭吧。”
“除此以外,我跟刘总也没有额外的交集了。”
“我以为你以为他死了。”
“死要见尸,我没见到。”
“如果我说,我也联系不到陈旭呢?如果我说,你有多久没见到陈旭,我就有多久没见,你信吗?”
萧效没有说话,他脑袋昏昏的,似乎被压下去的发情热又一次袭来,现在他跟刘宝达面对面坐着,他能听清刘宝达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但理解起来却很费力。
刘宝达看萧效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自己接上了话头,呵呵笑着说:“信了?呵呵,猫有九条命,陈旭是属虎的,他怎么可能死呢?他现在的确不在我身边办事了,但时不时的会来帮我。我可以给你递消息,但这样我有什么好处呢?我为什么要干呢?”
“你想要什么?”萧效直接问。他过来之前就想到刘宝达会向他讨价还价,毕竟刘宝达可不是什么大慈善家。
“小萧总这么直爽,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想请小萧总护送我离岛。”刘宝达说着向后靠到沙发上,二郎腿晃来晃去,一副志在必得的欠揍表情,“只要我成功离岛,就亲自把陈旭捆到小萧总跟前。”
萧效发出一声冷笑,“我凭什么信你呢?”
刘宝达耸肩道:“君子协议喽。你不相信大可以离开,买卖不成情意在,以后别处再见到,咱们还是朋友。”
“你真以为陈旭值几个钱?区区口头开出的承诺,就值当我担着天大的风险,突破联盟军部的重重封锁,把你送出去?退一万步,就是陈旭有那个价值,我也没这个本事,刘总真是高看我了。”
萧效这番话忽悠一下小年轻还行,面对刘宝达这种阅人无数的人精则是全然不够的。从萧效主动跟他联络开始,他就笃定能从萧效这里捞着好处了。因此刘宝达全然不接萧效的话,他仍是保持着自己的谈判节奏,心平气和地开口:“陈熠,真心值几个钱呢?”
“真心是无价的。你想见陈旭,就要付出无价的代价。”
刘宝达目光灼灼,烧得萧效无处遁身。萧效从来没有杀过人,但这一刻确确实实起了杀心,他厌恶刘宝达无耻地拿捏住他的软肋,强迫他去做他本人意志以外的事。
“哦,时间不早了,我晚上还有约。这里没有藏好酒,今天就不留小萧总了。”刘宝达说。他今晚约的是钱寅彻,当然,他并不打算真的跟钱寅彻共进晚餐。虽然根据查到的资料看,钱寅彻这个人毫无破绽,是个跟他相似的亡命之徒。但刘宝达天生就对危险因子格外敏锐,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今晚钱寅彻敢单独赴约,他就敢让他有进无出。要是钱寅彻有备而来,那就更好办了,证明他没有看错人,钱寅彻该杀,他早就怀疑钱寅彻是军部的人。
萧效精神不济,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不能支撑他留下来继续跟刘宝达谈判,因此起身离开,原路返回。他的车被刘宝达的手下停到了门口的树荫下,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车,脑袋靠在方向盘上闭目休息。他仔细复盘跟刘宝达说的每一句话,一种无可名状的无力感渐渐涌上心头。
刘宝达惯会使些真真假假的招数,但今天他着实演得过了头,假如刘宝达真的知道陈旭人在哪,他只会摆出可以着手调查和验证的线索,断然不会跟他扯什么真心有价无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从刘宝达这人嘴里说出来,真是令人作呕。
乔北山的车开到工厂后门的时候,萧效还没有离开。
萧效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乔北山端端正正坐在驾驶位,也正看着他。
原来刘宝达约的人是他,萧效心想。
萧效垂下头,做着最后一次挣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他按了一下喇叭。对面的车没有理会,还在往这边开。萧效打了把方向盘,抢在乔北山泊车之前将车横了出去。
路被挡死,萧效下车,走到乔北山副驾那边,曲起手指敲了敲玻璃。
乔北山没有降下车窗,不出意外,迎接他的是萧效的一声咒骂,“该死的,给老子开门!”
萧效没有更多的耐心,话音未落便踹了一脚车门。
乔北山开了锁,只不过是后座的车门锁。萧效拉开后座车门上车,直直甩出一句:“先别杀他。”
这句话乔北山叫无语到没法接,他从后视镜看萧效,发现萧效脸色很差,是那种近乎病态的差。虽然萧效用了腺体信息素阻隔贴,但两人共处一个狭小空间,乔北山还是轻而易举发现萧效正处于发情热中。
“生理课本教你发情期到处乱跑的吗?”乔北山语气很冲。
萧效探身向前,固执地看着后视镜里乔北山的眼睛说:“再给我两天时间,先别杀刘宝达。”
“你再复述一遍别杀谁?我现在就可以以间谍罪逮捕你。”乔北山咬牙道,“姚金成呢?怎么是你自己?”
“我一直都是我自己!一直都是!”萧效不耐,愤愤吼了乔北山一句。
“你来这里干什么?”
问了也白问,萧效仍是红着眼睛,就跟没听见似的。他上车来只是想说他想说的,全然不听别人说的。
乔北山解了安全带下车,很快又上车,坐到萧效旁边,他大手钳制住萧效的肩膀,直接将人按到自己腿上。萧效转瞬间身体就被乔北山控制住,纵使他奋力挣扎也挣脱不开。
“放开!别碰我!乔北山你这个王八蛋!松开!”
萧效骂得正起劲,突然后臀一阵发麻,乔北山竟然动手打了他!还是打的屁股蛋,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萧效跟疯了似的拼命嘶吼挣扎,乔北山仍是不松手,但由于萧效动作过于剧烈,乔北山便将人从他腿上拉了起来,换了个姿势抱在怀中,连搂带扣的,将人重新锁死。
萧效的脸被乔北山按在肩头,他张嘴便是一口,直至虎牙扎进乔北山的血肉才愤愤松口,血味让他胃里翻涌,他直起身来连呸好几口都没用,还是难受得要命。
“你打我。”萧效咬牙切齿道,“你敢打我,乔北山,我一定弄死你。”
“在你弄死我以前,我会先弄死刘宝达。”乔北山一张嘴就把萧效气了个半死。
萧效听到乔北山这么说,顿时卸了力气,他伏在乔北山身上重重喘息着,只觉得自己可笑得要命,竟然试图说服乔北山让步。他要是不说也还好,乔北山碰到刘宝达那种凶神恶煞,还不一定谁死在谁手里呢,现在说了,恐怕乔北山杀死刘宝达的理由又多了几分。
“随便你了。”萧效心死如灰。他本来想要再争取一次,万一能从刘宝达嘴里问出更多呢,现在也几乎放弃了。他好像真的没有办法抓住陈旭了,再说他现在还怀着别人的孩子,就算再见到陈旭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多年来的执念罢了,算了。
“放开吧,我要走了。”萧效抬起头,凝视着乔北山说。
萧效和乔北山挨得很近很近,几乎是鼻尖交错。乔北山永远忘不了萧效今天看向他的眼神。
有绝望,有自嘲,还有痛苦。
发情热不会将人折磨到这般地步。
“为什么?”乔北山问。
“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打够吗?”
“为什么不能杀刘宝达?”
“不是不能,我只是让你多宽限两天而已。”
“为什么要宽限?”
“我有事要问他。”
“什么事?”
“关你屁事。”
乔北山的钳制已经松了,萧效挣开乔北山扣在自己身上的手,从他身上翻了下来。
“去杀了他吧,我现在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