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金成夹在水火不容的二人间犯了难。他私心偏向的是萧效,但因为雇主是乔北山,因此也不敢得罪乔北山。他看萧效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搓了搓手,为难地开口问乔北山:“乔先生,您今晚要在这里留宿吗?”
姚金成其实心里犯嘀咕的是为什么乔北山会来这里,刚才他们说话他回避了,并不知道乔北山此时的身份是钱寅彻。
“不留。”乔北山攥紧了手,他指尖似乎还留有萧效腰间的体温。该死,这跟他想的不一样,他没想过要跟萧效动手,但话赶话说上头了,竟然失控了。
“我有工作,明天碰上的话,当不认识我。”乔北山跟姚金成交代道。
“危、危险吗?”姚金成听乔北山这么说,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乔北山没有直接回答,他抬手看了眼时间,不清不明地说:“看好萧效,夜里别出门,路上不干净。”
夜已所剩无几,破晓时分,王真鹤的脑浆溅了出来。
现场跟乔北山预想的差不多,就在他夺路而逃的时候,一击毙命。根据联盟军方给的信息,王真鹤现在欠了一笔巨款,债主就是他们此次任务的目标刘宝达。刘宝达受军方封锁,试图从海岛脱身。王真鹤受刘宝达的胁迫,伪装成刘宝达一行,走海路上岛。军方推测,王真鹤他们行踪泄露以后,应该把船开到别处,牵走军方的追踪,但王真鹤眼见着船炸了,怕得要死,临时改变计划,不管不顾上了岛。这样一来,刘宝达的处境就变得被动,王真鹤丧命于此也印证了刘宝达的愤怒。
清晨,乔北山再次向军方申请中止行动,全力营救连禹。他们经过侦查发现连禹并未被送往医院救治,而是被关在了尚未完工的别墅区地下室,被刘宝达的人看守着。
一刻钟后,申请被否。
军方称刘宝达藏匿于本岛,命令2组不惜代价找出他,击毙他。
诺大的地方,找一个不知伪装成什么身份的人,放在平时也还罢了,但现在连禹生死不明,他们多找一天,连禹就多一分危险。乔北山认为他们此次行动已经失败了,不应该再为了达成任务而达成任务,尤其是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的情况下。
跟乔北山一块伪装身份的还有林冶,他从乔北山的神情猜到军方不允许他们先救连禹,眼睛里的光芒骤然退去,木然地看向乔北山,“乔队,我们怎么办?连禹怎么办?”
乔北山没有说话。
林冶情绪有些崩溃,他双手捂住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应该死的是我,连禹是替我挡枪的,该死的是我。”
“林冶,申请退出行动吧,你的状态不适合继续执行任务了。”乔北山扫过林冶尚在痛苦颤抖的肩膀,不带感情地跟他建议道。
林冶瞪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心灰意冷地说:“如果我退出,我可以去救连禹吗?”
乔北山一字一句说道:“不能。为了保证行动顺利推进,你会被我亲自送离该岛,不能再参与任何跟行动相关的事。”
“我不退出。”林冶坚决道。
“晋秋阳,我给你十分钟时间收拾好自己,十分钟后跟我出门。”晋秋阳是林冶行动中扮演的身份,晋秋阳是钱寅彻身边跟着的秘书,也是情人。
“好的,钱总。”林冶应道。
宋呈景一夜未眠,王真鹤死在他地盘,警方少不了对他进行一番盘问,但介于他当晚接到王真鹤以后就没有更多交集,因此也盘问不出别的什么。至于王真鹤当晚又见了谁,组了什么局,那就跟他这个开度假酒店的无甚关系了。
一并到警局报道的还有萧效和乔北山。宋呈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王真鹤是故意避着他跑来跟萧效攀关系谈生意呢,真是可恶,真是该死。至于乔北山,宋呈景是认识的,好歹也算联盟学院的同届校友,但奇怪的是乔北山一副不认识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打算同他寒暄两句。
宋呈景尴尬地笑笑,偏头跟萧效低语,“这不是那个谁么。”
萧效睡得正熟被薅起来到警局问话,满脸戾气,瞅着乔北山就心烦,没好气道:“那个谁?不认识。赶紧走吧,这里晦气。”
宋呈景顺着萧效,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抬腿离开了。一上车,宋呈景却忍不住回头去看,嘟囔道:“是乔北山啊,他现在怎么改名换姓了?你听到了吗?他身边的人喊他钱总。”
“钱寅彻。”萧效补充道。
“嘿,敢情就我不知道这事。昨天王真鹤把他带过去找你,你们聊什么了,只是谈生意吗?王真鹤那孙子知道你们两个不对付吗?呵,他肯定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怎么可能把你俩凑一块。不过乔北山怎么改名了?我听说他在部队混的风生水起的,现在怎么改做生意了。钱寅彻这个名字我还真有所耳闻,只是一直没见过,没想到是他啊。”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萧效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小憩,腰上隐约犯疼,昨天检查过并没有发青发紫,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肉疼。
宋呈景抢在萧效睡着之前问:“萧效,你觉得会是谁把王真鹤给弄死了?”
萧效知道自己要是不理宋呈景,宋呈景会一直絮絮叨叨问下去,只得接话道:“你这么问,是心里有人选了?”
宋呈景压低声音,凑到萧效耳畔说:“乔北山。”
宋呈景做贼似的说完这三个字,又拉远了些跟萧效的距离,声音也恢复如常,煞有其事地道:“你说有没有可能?”
“有啊。大有可能,你离他远一点。”萧效配合道。
宋呈景听出萧效在敷衍他,不太甘心地说:“你觉得不是他吗?”
“不知道。”萧效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在想,他如果想要谁的命,不声不响就要了,神不知鬼不觉。像这样弄得乱七八糟谁都知道的情况,不像是他的风格。”
“毕业以后,你跟他还有联系吗?”宋呈景问。
萧效斩钉截铁道:“没有,避之不及。”可是命运弄人,他现在怀的是乔北山的小孩。
“你知道的,乔北山从来都看不上我,也不待见我。”萧效自嘲地笑了两声,他眼前闪过刚才站在乔北山身侧的那个Beta,面容清丽,神态憔悴,看着楚楚可怜地站在乔北山身边,一言不发的给乔北山递上外衣。
“钱寅彻结婚了吗?”萧效突然出声问。
“啊?”宋呈景仔细回想,但从旁人嘴里听来的关于钱寅彻的消息都太过于零碎,他一时间想不出钱寅彻的婚姻情况,“我不清楚,但你懂的,这些生意真正做起来的,有几个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萧效直言:“你不就是么。”
“我?我勉勉强强吧。”宋呈景不太好意思,他上学哪会儿被萧效踹了以后,也过过一段花花公子做派的日子,后来埋头创业,渐渐地把那些莺莺燕燕都淡了出去,直到遇到李钥,才算彻底收了心。
“王真鹤死了,但是我答应你的事还算数。后续会有人来跟你商量,进一步确定合作。”萧效把话题扯回正事。
“不,萧效,王真鹤死了,我这里的麻烦就没了,你没必要让萧氏出面,我这点体量,完全不够格。”宋呈景谦让道,萧效说的合作他虽然求之不得,但还是不想太承萧效的情。
“你不用跟我客气。不过树大招风,你应该也有自己的考量,现在萧氏的确正在被上头考察,你观望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我不勉强你。等以后你想谈合作了,萧氏永远欢迎。”萧效一席话说得体面至极,连宋呈景不好意思谈及的顾虑都不忌讳地直接点了出来,足以见得萧效的诚意。
宋呈景被萧效这席话说得心里生出些许愧疚,千言万语没法进一步表达,便拍了拍萧效肩膀,“多留几天,你好不容易来,让我尽够地主之谊。”
“不了,我出来就是为了散散心,现在散够了也该回了。”萧效婉拒道。
“你真打算回学校当讲师?”宋呈景仍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想不到,上学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萧效会被联盟学院“招安”。
“少瞧不起人了。以我这个学识去基础部教书,绰绰有余。”萧效调侃宋呈景,“等你孩子以后上学了,让他来当我的学生,我一定好好栽培他。”
“那得到猴年马月了,你干得了一年半年,你干得了小半辈子吗?”宋呈景打趣道。他心想萧效大概也就是避避风头,等萧氏挨过了考察期,自然就从学校出来了。堂堂萧氏集团根正苗过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一直窝在学校的三尺讲台。
萧效切了一声,他懒得搭理宋呈景,重新合上眼补觉。但是宋呈景并不给他消停的时间,自顾自说道:“我想起一个事。”
“昨晚接王真鹤,王真鹤的船上不是有个昏迷的伤员么,就你说那个伤员是什么凶犬还是疯犬部队的那个。”
“他怎么了?”萧效成功被宋呈景勾得再次睁开了眼。“昨晚不是送到医院了么,没救过来死了?”
“不是,半道被劫走了。我昨晚没在意,我心想可能是凶犬的人,但刚才我又琢磨了一下,感觉不像。眼看着已经要到医院了,没道理把人救走啊,那关头把人送医院才是真队友吧。”
萧效听完眉头皱起,“你怎么才说?”他想起乔北山说的,王真鹤不是他们任务目标,那就说明劫走凶犬伤员的是躲在暗处的那个目标,或许王真鹤就是被这个目标结束性命的。
“你知道他们把人劫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怕有危险,我没让我的人继续追。”宋呈景后知后觉地推测,“你说,这乔北山是在部队混的,怎么他早不来晚不来,岛上出事他却来了?他是不是跟王真鹤的死有关!王真鹤把他的队员害死了,他上岛找王真鹤讨命来了!”
“不。情况应该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不管乔北山上岛目的是什么,都不要再管了,跟我们无关。”
“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个伤员怎么弄?你说军方知道这伤员被王真鹤带上岛了吗?知道伤员没被送进医院吗?萧效,这伤员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军方会把我告到军事法庭吗?给我定个见死不救罪什么的。”宋呈景想着想着头就愁大了。
“不至于,别瞎想。”萧效出声打住了宋呈景的设想。“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暗中找找他们究竟把人藏到哪,岛上的情况你最了解,万一军方找来你还能提供些线索。”
“你说得有道理。”宋呈景点头道。
宋呈景这边的动作很快,傍晚时分,宋呈景便拿着个文件袋敲响了萧效的房门。为了方便联系,也是为了安全,萧效暂时搬到了宋呈景所在的安保系统更稳妥的别墅。
文件袋中是一打照片,拍的是施工未完成的别墅区。
“真是灯下黑,全岛都快翻遍了,最后发现是在我的施工区猫着呢。这两天天气差,施工暂停,所以没发现来了外人。该死的,那伤员万一出了事,人就是在我地盘上死的,我吃不了兜着走。”宋呈景骂骂咧咧道,“也不知道今年是冲撞了什么,怎么净惹血气!”
“还有人在守,那就说明还没死,你少说两句吧,万一真给你说死了呢。”萧效出言警告道。
“要不我找人,把他们撵走算了。”宋呈景一筹莫展地说。
“先装作不知情吧。你现在连他们这伙人是给谁卖命都不晓得,你怎么撵?当心真把自己卷进去了。他们敢这么大张旗鼓跑进你地盘,你才更要防着点,当心是人家给你设的圈套。”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进也不行,退也不行。”
“你好好想想,之前都跟谁谈过生意,不单是有过节的。凡是你想得到的人,都捋一捋。”
“你是说,这些人是做生意的?”
“我不敢打包票,只是推测。王真鹤是做生意的,这个人昨天你也见识到了,面上答应你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搭上了钱总,就这还不够,还想把我从你这儿挖走,撇开你,独吞我家的航道。这个人贪呐,所以弄死他的,多半是跟他之间有财务纠纷的。且不是小纠纷而是大纠纷,能摊上大纠纷的,想必是有名有姓的,跟你有生意场上的往来也不奇怪。况且他跑到你地盘,说明他对你是熟悉的,你们应该是有交际的。”
萧效分析这么一大通,说得口干舌燥,他喝了口茶,凉了的茶入口苦涩,惹得他喉间犯呕。为了那嘴里的涩味压下去,他便起身往桌上的果盘里翻找,想寻点甜的吃。
太妃糖,太腻,不要。薄荷糖,太麻,不要。巧克力,太燥,不要。水果糖,橙子味,不爱吃,荔枝味,勉强凑合吧。
萧效捡了两块荔枝味水果糖,一颗揣兜里,一颗剥了糖纸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