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涧有自己的厨房,若关上院门,这里几乎和柳宅能完全分离开来。据初禾说,碧涧原本是柳宅邻院,是夫人买下后扩出去的,只在共有的那堵墙上开了扇门,便当是并进了柳宅。
真正属于柳夫人的正院秦兰却去得极少,多是处理些柳府的俗务,以及接受姨娘们的请安。姨娘们也都很识趣,平日里并不来打搅夫人,今日却有个稀客。
“夫人。”
涂姨娘规规矩矩地行礼。她在孝中,一身素色,头上戴着白珠花大抵是她浑身上下最不规矩的一件事。
秦兰只作没看见那朵珠花。她叫人为涂姨娘搬来小凳,道:“听闻你家中有丧事,还未来得及问你,可都还好吗?”
欢娘也陪坐在下首听着,心想,学到了,下次定不能还干巴巴地说节哀。又想起涂姨娘上回躲着偷偷烧纸钱,觉得这事还是不要有下次的好。
过去几日,涂姨娘已多少整理了情绪。她回道:“多谢夫人挂念。未曾听家里传进来什么消息,大抵是还好的。”
大户人家的姨娘自一顶小轿进了府,许多人此后一生都不会再听见娘家的消息。涂姨娘算是幸运,她一家都是柳府的下人,父亲又是个庄子上的管事,尚说得上些话,这才能私下里为母服丧。
“今日来打搅夫人,实是不该。”她好像下定了决心,起身深福一礼,“妾想求夫人,放妾归家送母亲最后一程。”
秦兰有些吃惊。
她与柳和的姨娘通房们都不熟,对这位涂姨娘也仅有一个‘规矩柔顺’的印象,不曾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秦兰回过神来,发现她仍俯着身,先让她起身:“不必行这样大的礼。”
可涂姨娘却并不起,她抬头看向秦兰,坚持道:“妾知道这不合规矩,哪家都没有放姨娘回家奔母丧的道理。”尤其姨娘一家都是奴籍。
“妾自进府后,处处守规矩。她在时,我不能见她,如今她走了,我必是要送她的。”涂姨娘还是没忍住,流下两行泪来,重复道:“我要送她最后一程,我对不起她。”
“还请夫人开恩!”她作势便要跪下。
秦兰看一眼下首立着的侍女,对方很快上前去扶她。
母女之情乃人伦,便是法理上也承认的。妾当为娘家守孝,不过事实上鲜有人能守罢了。秦兰也并没有想拦着:“我何时说过不许了?”
“你先坐下好好说,你娘家在何处,丧礼是何时?”
涂姨娘听了这话便又要跪。小巧的一个人不知是哪里来得力气,硬是推开了去扶她的丫鬟,结结实实地跪下朝着秦兰磕了三个头。
秦兰这回没再叫人拦着,却道:“这是何必。”
先前被推开的侍女有了眼力见,忙上前去扶涂姨娘起来。涂姨娘已收了泪,却在刚刚那一番推搡间乱了衣裳,显得有些狼狈。
她并不再多说什么,又变回那个欢娘认识的有些懦弱、有些糊涂的涂姨娘。微低着头,将秦兰的问一一答了。
欢娘看着丫鬟送她出去,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望了一会儿,秦兰不知何时已回了里屋。南桑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夫人今日乏了,还请姨娘先回吧。”
欢娘望向里间,也起身回了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