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与五王、七王相斗酣畅时,玱玹会在一次和赤水丰隆的密谈中,选择放弃已经逐渐占据优势地位的西炎国,而计划转战中原。而涂山璟在小夭的暗示下,更是积极奔走于各大家族之间,替玱玹布局转战中原时,需要用到的人脉和物资。
在此期间,小夭对他的距离,不近不远,不冷也不淡。涂山璟给小夭送来的礼物,小夭既没有都推辞,也没有都收,只是送来的礼物有青梅酒,小夭好酒,于是,就多饮了几瓶。被涂山璟知道了,就命人多做了几套搭配梅花酒的器皿,按照一年二十四节气为主题,每一盒放六瓶梅花酒,并配一对酒盏,共四盒。而这样的梅花酒套盒,涂山璟又准备四套。命人给小夭送去,还吩咐王姬喝完一组,就必须要收回一组,然后再送下一组。这样一来,不仅可以知道小夭有没有去喝他送的梅子酒,另外,假如说,小夭喜欢上了他的梅子酒,那么也会爱屋及乌,对他涂山璟也能多一丝眷恋和牵挂。
可就在涂山璟送出一套之后,他突然在一次例行检查余量的时候,发现有一瓶标明“霜降”的梅子酒有些不对,再细细一想,当时他为这个节气设计的是绛红色的枫叶,而非如今的赤丹色……并且他记得非常清楚,窑变在烧制的时候会产生非常多的意外,而这几批的梅酒瓶子,倒也是他亲自督办的生怕在哪个细节上出现差池,让小夭厌弃。但是现在,令涂山璟最担心的是却不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掉包和下毒,而是不知道他们晓不晓得,自己的这些梅子酒是用来送给大王姬做礼物的?但是呢,大王姬素来是医术出名,可如果要下毒,更不至于需要假借他涂山璟的手,去加害王姬。要论亲疏,防风家的庶子与王姬才更亲近。所以这把杀人的刀,就是冲着他来的吗?涂山氏虽说不是大荒里数一数二的大氏族,却也是和王亲贵胄走得最近的大家氏族,还有谁敢于对他们下手呢?是一直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大哥涂山篌,还是对玱玹嫉恨的西炎贵胄呢?
如果是前者,是大哥对他下的手,按照如今他与玱玹一起调查出真相那倒不难,但若是有人要通过斩杀玱玹的左膀右臂,来达到削弱玱玹实力的最终目的,那样的话,那不仅仅是他会有危险,他的家族,乃至玱玹都会有很大的危险。尤其是五王和七王,在明面上竞争不过玱玹,那么如果从背地搞卑劣的手段,来戕害同胞,那也是极难发现又极其致命的危险。
入夜,涂山璟带着这瓶被掉包的梅子酒,到了玱玹这里,如实向他禀明事情的经过和自己的想法。并指出,他们的谋划也到了一个收尾的阶段,就差一个契机,他们就可以回到中原。涂山璟从怀里拿出那封早已经准备好的密函,信中的内容他虽然没有看过,但他早已知晓全部内容,在信上,赤水丰隆告诉玱玹,辰荣山上有一座旧殿,不仅曾是辰荣国权利巅峰的象征,也是中原四大家族的精神寄托,可是问题难就难在,这中原氏族和四大家,虽然血脉相连,却也有互相制衡掣肘之意,故而修复旧殿,谁来都没有人服气,最好的方法,就是请如今和中原世家交好的西炎贵族来修缮旧殿,这样不仅能够堵住中原世家的悠悠众口,亦能促进与西炎的建交,如此以来,各方势力皆大欢喜。
然而,玱玹在走向西炎王座的路上,用了十数载的时间,想要离开西炎国,也并非易事。不仅要在离开西炎之前,保障自己的安全,还需要尽可能地拔除对自己身边不利的暗哨,以免带去中原养成更大的祸患。
“你对你的大哥涂山篌怎么看?他今日能让你的婢女给你下毒,一击不中,他日你的处境必然更加凶险”玱玹顿了顿,对涂山璟说,“我记得小夭和我说过,当日她在清水镇救治你的时候,满身的伤痕也是拜你大哥所赐吧?除草务必除根,这个道理,你一个世家大族的公子,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涂山璟,向玱玹行礼到,“我知殿下对我的爱护之意,可是我大哥与我的旧怨,究其根源,并非只他一人之错。我实在不忍真的就此斩断这条血脉。”
“仁义固然是极好的品德,但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仁不从政。这些道理,恐怕六艺具通的青丘公子也是该读过的吧?”玱玹玩味似地看着案牍上的几个茶盏,依依拿起来观摩赏玩,“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忘了问你,你和防风意映的婚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最近奶奶的身体不好啊,我每每与她谈及此事,她总是称病不见。但是殿下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快和意映小姐退婚的。”涂山璟听闻玱玹又提起自己和防风意映的婚事,知是自己理亏,连忙起身施礼致歉。
玱玹见涂山璟言辞恳切但是仍然没有什么进程,故而只是面上带着素日里一样和煦的笑容,然后将手中的杯盏倒扣在茶盘上说,“夜深露重,青丘公子身量单薄,身上穿得也是单薄,一会我让老桑送你走的时候,再给你带一条鹅毛大氅遮一遮寒气吧。”
他知道玱玹是在敲打他,而那条出门送客的鹅毛大氅没有说成是狐毛大氅,这对涂山璟而言,已是玱玹能给他的体面。可有些事情,没有机遇,确实也不好实现。
此刻,夜更深了,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就在璟离开玱玹的别苑没多久,马车在经过一条比较偏僻的道路时,突然出现了一众蒙面的刺客,速度之快,令人毫无防备。并且他们分工明确,亦不恋战,一部分人在缠住所有侍卫后,武艺最强的那个人直奔涂山璟所在的轿辇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不远处的弓箭手却躲在暗处,用冷箭贯穿了涂山璟的心肺!
刺客们以为得手后,迅速散去,只留一众伤残的侍从在原地戒备。
刺杀消息又传回到玱玹的别苑,待得密探告退,玱玹眉头一挑,看着身旁的人,说道,“怎么样?能帮你下定决心了吗?”
原来,正如玱玹所暗示的那样,早在涂山璟从老桑手里接过的真是狐毛大氅而非鹅毛大氅的时候,心里也就已经明了。大荒早有传言,狐妖的皮毛和尾巴,可以做成和活人一样的傀儡人偶,代替主人去承受灾祸。于是,涂山璟灵机一动,就将狐毛大氅用灵力幻化成自己的样子,让他坐进自己的马车回青丘,而自己则是跟着老桑回到了玱玹的别苑。
“殿下,救命之恩,涂山璟无以为报。”涂山璟向玱玹施以大礼。
“璟,不必多礼”玱玹也未起身,只是抬手虚扶了一下璟,微笑着说,“这第一桩顾虑,我已经给了你一个解法,于公于私,或于你的家族也是可以交代了。至于另一个,那是你的私事,我不便干预。”
“涂山璟谨记,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涂山璟语气诚恳。
“你是该不让小夭失望才对。”玱玹的笑容依旧亲和,随即换了一个话题,“接下来,刺客以为自己得手,必定再也按耐不住。你且先在我这里住下。待得时机成熟,再回青丘,除草务必做得干净~”说完就将之前那个倒扣在茶盘里的杯盏,捏得粉碎,化作极细的微尘湮灭在无尽的月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