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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随机应变得留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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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伏天的风拂过岸边一茬又一茬的野草,递送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荷香。

浣女们抬袖抹掉额上的密汗,一面捣衣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

“借些皂角可好?”其中一个浣女话音未落,年长的阿姊已掰开半块青黛色的皂团。

菱纹铜匣里七零八落堆着碎块,倒像她们此刻被烈日晒蔫的心绪。

姊妹们各自取出些许,才勉强盖住皂角匣子底部,其余浣女亦面露窘色。

“够嘛?”

“够了,谢谢姊姊们!”

“这有啥,若是戚戚在,定然比这多得多。”

穿绿衫的小娘子突然嗤笑:“若戚戚在,定要往匣里撒把干茉莉。”她指尖戳着石板上洇开的汗渍,“那丫头总说洗衣该有香气,倒把嫁衣洗得比云絮还白……”

话未说完,便遭人弹脑门,她泪眼汪汪望向其他浣女姊姊。

弹她的浣女斥责道:“你心胸忒狭窄,人家那是对生活热爱。”言及此处,她笑不出来了,“只可惜,苍天无眼,竟让她遭遇那般禽兽……”

“是啊……”姊妹们亦哀叹连连。

“啪!”

绿衫娘子后颈突然落下一记青苇,老阿姊颤巍巍举着折断的芦苇杆:“当年若不是小兰从中搅坏,可叹的是小兰也没活过,前几天浮肿的尸体不从那边打捞上来,还是靠簪子认出……”

捣衣声霎时稀落。浮着油汗的水面掠过红蜻蜓,将众人的倒影搅成碎金。

后半截话被荷风卷着沉香灰,飘飘荡荡坠入深不见底的藕塘。

藕花更深处,腾绚水波下,金鳞紫绡的妖影正追着一团流火游弋。

那赤色精怪形若千年血参,圆顶却似玉芝伞盖,千百条金丝根须在碧波中炸开漫天星子。

“啾——!”

赤参精顶珠迸射朱光,骤然撞碎倒映天光的镜面。三十六根金须缠住菖蒲剑叶,竟借水势弹作离弦箭簇。但见它圆滚滚的身子在半空抻成流火金线,参须点过处绽开七朵凌波。

紫鳞少女甩尾劈开重浪,藕花顷刻间化作紫色箭雨。

“哪里逃!”紫鳞少女自碧波中腾跃而起,却在化形瞬间重重跌落。

她望着岸上那坨正用参须倒立狂奔的朱红汤团一瞬遁没了,气得咬碎银牙:“好个赤灵根,竟悟了七遁术——”

回过神来,她在身上胡乱摸索一番。并未受伤。

奇怪,为何不疼?

还未等她有所行动,突然一双大手按住她的后背,猛地将她推向一旁——

于是一身低襦裙,两个兰花髻,一齐又落入水中。

这一跌不知压断了多少莲子,她顿时感到恼火。倒也不是爱怜植物,而且茎上的凸起来的类似刺的东西硌着她痛!

“啊呀,谁这么无礼!”她爬起身惊呼道。

荷香突然凝滞。

少女后颈贴在滚烫的青石板上,看着悬在鼻尖三寸处的剑锋。霜刃映出少年襟前月亮暗纹,更映出她发间沾着的半片残荷——方才幻形时压断的。

“好重的妖气。”

剑脊忽然贴上她耳廓,冻得鳞片簌簌作响。少年道袍下摆扫过她腰间紫绡,月白纹路里竟藏着山峰。

这般清冷的杀气,不是言贤还能是谁。

剑锋游移至喉间时,她终于看清少年眼底的星河。那并非杀气,而是将雨未雨的三伏天里,独属于道门圣地的千年寒潭。

臭道士。

她亦反视他。

她是这几方水塘小霸王,什么场面未曾见过?

不该怕!

她突然屈膝顶向对方腰腹,发间紫鳞迸出火星要逃。

“做什么?”言贤一招点破,发问道,同时将剑又往她脖颈处抵了抵。

不是冷酷,而是他察觉到妖气,深知眼前扎着兰花髻的可爱少女并非寻常人。

《南山弟子训》首条:道与妖对立。

然,仅限于作恶之妖。

因此言贤也不知如何应对。

原是落在他身上了才不觉疼痛。

“抱歉哈哈哈……”

凝着晨露的菖蒲叶簌簌作响,碾碎的荷香里突然混入一缕降真香。少女僵着脖子往后仰,发间紫晶簪突然迸裂——那嵌在蕊心的蜃珠,此刻正映出少年腰间若隐若现的锁妖符。

她笑声卡在喉间化作轻咳。

这种场面她真没见过。

但是不慌。

少女一面嬉皮笑脸装作无害,一面又将匿在身后右手悄悄扭转,少女指尖悄悄凝起紫雾,道符金光立马将她捆作粽子。

“回答我,别耍花招!”言贤察觉到什么,直接捏出破凝诀打破了她背后的紫气。

符纸擦着少女耳坠钉入青石,朱砂写的“禁”字突然漫出冰裂纹。言贤剑指捏诀的瞬间,三十六道藕丝自水面腾起,在烈日下织成泛着蓝光的樊笼。

言贤道:“喂,小妖怪,别白费力气了,你修为不够深。”

“束魂阵?”少女突然用鳞尾拍打水面,震碎阵法,“小道长可知晓——”她翻身踏碎浮萍,发间坠着的蜃珠突然映出言贤后颈的傀儡丝,“被反锁的猎人才该害怕呢!”

束魂阵被突破,妖风扫落三片残荷时,少女突然贴近他染着赤灵根香气的衣襟。指尖紫雾凝成鸢尾花形状,轻轻吹向少年颤动的喉结。

言贤赶忙挥袖散雾,少女鳞尾卷起漫天带刺的芡实。等道袍缠住的水草尽数斩断,藕塘深处早没了妖影,唯余三枚嵌在青石里的鳞片,拼出个歪歪扭扭的“蠢”字。

“呵。”言贤扯扯嘴角。

下一瞬池水骤然沸腾,青金石铺就的祭坛裂纹中渗出缕缕黑雾。

言贤指节泛白地攥住余弦剑,剑刃破空时带起龙吟般的嗡鸣,暴涨的剑气如银蛟入渊,将漩涡生生劈成两半。

“呀!”藕荷色襦裙的少女被水龙卷抛向半空,发间步摇碎成星屑。她踉跄跌在龟裂的地面,忽闪着杏眼拽住月白道袍的衣角:“大师饶命!我错了!”

言贤垂眸盯着发梢滴水的少女,眉峰聚起阴云:“我不和你计较。你且告诉我,我在哪里?”

少女黛眉挑起新月弧度:“大师这症状多久了?”

她忽然贴近,吐息间优昙香混着促狭:“连自己踩进谁家地盘都不晓得?”

言贤颈侧青筋跳动,剑鞘重重磕在地上:“若非鬼气侵了神识……”

话音未落,少女突然噗嗤笑出声。

“放肆!”余弦剑应声出鞘三寸,寒光映亮少女骤然放大的瞳孔。她慌忙举起缠着藕荷色绳子的皓腕,腕间九朵莲花现出才撞碎杀机:“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言贤下意识倾身,却见少女檀口微张,竟吐出一串缀着莲花的咒链。那些莲花炸开,化作万千萤火裹着硫磺气息扑面而来。

他连连后退几步挥散紫气,看着将跑未跑的少女,知道自己被耍了,盛怒道:“你又耍我!”  玄铁剑穗凌空画符,罡风卷着符文扫清烟瘴。言贤凌空一跃,余弦剑身一亮,渡上了几波道气,就要向少女砍去。

少女本意其实是想报复,刚才跑的后果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忽然旋身:“不好玩!真告诉你!真告诉你!”

言贤闻言迅速将剑锋收入鞘中,冷眼盯着她等她发话,警示道:“别耍花样!”

“不耍了,”少女别过头去,给他指了指四周,“这里是鱼梁洲。”

荷叶翻晴,露浓烟暖。柳絮飞花。远山无数,翠眉低语。水沈烟淡楚云收,鱼泥欲去尽无情。

入眼是隐在万重冗雾中的接天莲叶摇曳,远处是万里山川如黛,十里寒塘,风荷正举,微风半酣,处处引人醉。

言贤剑穗扫过界碑斑驳的“鱼梁洲”三字,震落簌簌朱砂漆皮:“出城郭了吗?”

“不算是,这里是郊外,隶属襄阳城。”

腐木栈桥在水雾中扭曲成百足蜈蚣状,言贤踩着青苔覆盖的卦象砖,忽然踢到半块破碎的八卦镜。镜中映出十二条岔道倒影,每条都浮着苏怿的身形。

他该去哪里寻?

饶是少女方才那股子气再强硬,此时感知到言贤的失落,也没好意思再发作了。

“你怎么了?”少女朝水中倒影吐泡泡。

“没事。”言贤撤去屏障,转身就走。

欸?不抓妖吗?分得清是非倒是个好道士。

那符纸飘到少女跟前化作饴糖,在他踏剑而起时传来闷声:“多谢……”

“嘁!”少女忽然甩出缠紫丝的荷叶镖,钉住言贤即将踩中的腐木。见他怔愣回望,立刻接过糖别过头哼道:“省得你喂了水鬼,平添我杀孽。”

少女心情一好,什么事都原谅了。

“告辞。”

藕荷色裙裾扫过泥沼时忽然凝滞,少女耳后幽蓝鳞纹微闪——那道士松开的乾坤袋缝隙里,分明探出几根流转着凤凰血的参须!

定是偷偷摸进去找道符偷吃的赤灵根!这凤凰血还是能化婴啼的千年品相!少女掐诀按住腰间躁动的禁步,那坠着的十二只铃铛正发出渴求的嗡鸣。

“且慢!”她旋身化作一尾紫尾锦鲤穿雨而过,再凝人形时已挡在言贤跟前,莲丝缠住言贤剑鞘,“大师此去凶煞位,需不需要……”染着朱砂的指尖划过自己,“上古阵图导航?”

言贤挥手割断莲丝:“有事便说。”

这可不兴说。赤灵根乃是一种修炼成形的能跳能跑有意识的人参,对修道之人也是上等补品,万一同他争,自己肯定占下风。

少女指尖绞着披帛金线,瞥见乾坤袋里又冒出个胖乎乎的参爪。她突然贴近言贤耳畔呵气如兰:“听说襄阳城的素鸭卷……”

“让开。”言贤不想同她周旋,踏着罡步就要走。

少女情急之下甩出莲丝,却在触及道袍瞬间被月纹灼成飞灰。

“榆木脑袋!”她忽然从袖中抖落半卷泛黄的《襄阳堪舆图》:“带路可以,拿你袋中……”故意含糊了后半句。

“我何时让你带路,”言贤剑穗突然缠住她手腕,看她目光垂涎自己囊中物,“想要赤灵根?”他冷笑震落剑鞘上的水珠,“打赢我。”

想到方才被揍得满地找牙,少女耳后紫鳞突然泛起涟漪状波纹。她忽然退后,声音浸了蜜糖:“我又改主意了~”

残月破云刹那,言贤突然挥剑斩向少女身后——三条赤色参须正试图卷走他的乾坤囊。剑气扫过处,灵根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现在谁求谁?”言贤挑着剑尖上的参须冷笑,却见少女早已蹲在降下的束魂阵上,正往自己眉心施展术法。

玄铁剑鞘突然横在她颈间,言贤眼底透着寒光:“再动歪念,就把你炼成寻妖罗盘。”

少女气鼓鼓咬碎含着的莲子,足下青苔瞬间焦黑成灰。她甩袖震落满头水珠遁地逃之夭夭:“小道士,你早晚要回来求我!”

*

这边苏怿在兰家调好气息,左右踟蹰怎么找理由溜掉。

青烟在错金博山炉中盘成龙形,苏怿指尖摩挲着乾坤囊暗袋里的龟甲。门外忽传来三轻两重的叩门声,鎏金门环映出来人玄色深衣——竟有难以分辨的金丝织纹。

“小道长安好。”仆役垂首一点,“少主在主阁恭候多时了。”他抬手引路,袖口银线随动作明灭。

苏怿踏出门槛时踩碎片阴阳鱼陶瓦,抬头望见三重歇山顶檐角都悬着青铜铎铃。回廊立柱竟全是阴刻的往生咒文,紫藤缠绕处隐约露出饕餮吞日的浮雕。

经过第六个岔口时,东南方突然刮来阴风。苏怿猛然回头——那里竟然摆着面犀角照妖镜!

这些都是易招煞气的八卦大忌。一代声名显赫的家族,竟然会不懂这些?

苏怿暗自吃惊。

“兰府布局取法先天八卦,”仆役忽然停步在生满尸蕈的影壁前解释,他抚过壁面渗出的血露,“只是逆改休门为死门,为镇些不该现世的东西。”

苏怿点点头,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心中困惑。

苏怿目光掠过那人玄纁深衣,忽觉袖口暗绣的阴阳鱼纹颇为蹊跷。七尺身形裹在玄武之色中,竟合了奇门遁甲的水德之相——寻常仆役怎会通晓玄冥归藏之数?

他身上既无妖气也无道气,甚至没有一件武器,当真只是凡人?

苏怿袖中罗盘针忽地停滞,仿佛撞上口含天宪的镇物,连三魂七魄都透出被看穿的寒意。

“小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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