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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金銮殿上雷霆震 荆襄帐前将星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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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二年?的秋风,挟着萧瑟之气,掠过建业?的宫阙楼台。那迁都武昌?的诏令,如同一块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朝野上下,人心浮动,私议纷纷。明面上,百官忙于筹备迁徙,整理行装;暗地里,却是怨声载道,对吴主孙皓?这位日益乖戾的君王,多了几分腹诽与恐惧。“凤凰来仪”?的吉兆犹在耳边,然江东?百姓感受到的,却非甘霖雨露,而是愈发沉重的徭役与赋税,以及君王那阴晴不定、动辄雷霆的脾性。

豫章王府?之内,那层因上回“曲径窥秘”?而骤然绷紧的气氛,略有缓和,却并未消散。孙曜?谨记着对滕芳兰??的承诺,开始有意识地在日常起居中,给予这位名义上的正妃??一些“关照”。她会偶尔在白日里,邀滕芳兰一同用膳,或是询问一些府中庶务,言语间尽量温和;有时,甚至会在人前,刻意展现出几分“夫妻和睦”的姿态。

滕芳兰对孙曜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心中百味杂陈。她既感到一丝慰藉——至少,这位“夫君”没有完全无视她;又难免疑虑——这是否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虚与委蛇?尤其是当她看到孙曜与刘珵??独处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默契与温柔,依旧会刺痛她的心。但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在这深宅大院,在这诡谲时局之下,能得一份表面的安稳,已属不易。她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孙曜的“善意”,努力扮演好一个“贤淑”王妃的角色,将那份惊悸与伤痛,深埋心底。

而孙曜与刘珵,则在滕芳兰的目光下,愈发谨慎地守护着她们的秘密。白日里,她们依旧是“情同手足”??的殿下与伴读;唯有在夜深人静、确认四周无人之时,她们才能在彼此的怀抱中,寻得片刻的真实与安宁。那份初尝禁果??的悸动与甜蜜,并未因外界的风波而褪色,反而因压抑而更显珍贵。只是,每当看到滕芳兰那强颜欢笑、眼底深处却藏着落寞的身影时,孙曜的心头,总会掠过一丝沉重的愧疚。她知道,自己正试图走在一条极其危险的钢丝上,维系着一个看似平衡、实则脆弱不堪的三角关系。

然而,王府内的这点“家事”波澜,与建业宫廷中正在酝酿的风暴相比,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涟漪。孙皓的猜忌与暴虐,如同悬在所有臣子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这一日,秋高气爽,本是登高望远??的好时节。然建业宫中的太极殿??内,气氛却凝重得如同冰窖。孙皓端坐于御座??之上,面沉似水,眼神阴鸷地扫视着阶下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的常服??,并未佩戴繁复的冠冕,却更显其威严与……戾气。

豫章王孙曜,位列宗室??之首,亦站在前排。她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尽量让自己显得恭顺而不起眼。身旁的刘珵,则以伴读的身份,站在稍后的位置,同样低眉敛目。滕芳兰今日并未随行入宫,但宫中的风吹草动,想必很快便会传回王府。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将要发生什么。中书令??陈声??,因屡次直谏孙皓,劝其节制游猎嬉乐、勿要过度劳民伤财,早已触怒龙颜。昨日,孙皓狩猎归来,听闻陈声私下与人议论迁都之事,言语间颇有微词,更是勃然大怒。

“中书令陈声何在?”孙皓终于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陈声颤巍巍地从队列中走出,他年事已高,须发皆白,此刻更是面无人色。他跪伏在地,叩首道:“臣……臣在。”

“哼,”孙皓冷笑一声,从御座上站起,踱步至陈声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朕??待汝不薄,委以心腹之任。汝非但不思‘鞠躬尽瘁’??,反而屡屡违逆朕意,如今更敢妄议国策,煽动人心!陈声,汝可知罪?!”

陈声伏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却依旧抬起头,直视着孙皓,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刚直:“陛下!臣……臣所言所行,皆为江山社稷,为吴国万民!迁都武昌,劳民伤财,非但无益于国,反而动摇根本!陛下沉湎游猎,疏于朝政,此乃取乱之道啊!陛下若不悬崖勒马,恐……恐蹈前朝覆辙??!”

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孙皓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上青筋暴起。他猛地一脚踹在陈声的肩头,将其踹翻在地。“老匹夫!死到临头,还敢巧言令色,蛊惑视听!”他厉声喝道,“来人!”

殿外的侍卫??闻声而入,甲胄锵锵。

“将这老贼与其家小,一并拿下!”孙皓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一字一顿地说道,“用……‘大锯’??处之!以儆效尤!”

“大锯”二字一出,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止了。所有官员都吓得面无人色,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御座上那如同恶魔般的君王。

用锯子将人活活锯死!这是何等残忍酷烈的刑罚!自古以来,虽有酷刑,但如此惨无人道者,亦属罕见!

孙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不敢去看陈声那张绝望而惨白的脸,更不敢想象那血腥恐怖的场面。她只觉得,眼前这位 “堂兄”,吴国的君主,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失去理智的暴君!

刘珵站在她身后,脸色同样苍白如纸。她下意识地向孙曜靠近了些,仿佛想从她身上汲取一丝力量。她经历过国破家亡的惨剧,见过太多死亡与背叛,但如此赤裸裸、毫无人性的酷刑,依旧让她感到不寒而栗。她仿佛看到了当年成都城破??前夕,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景象。历史,似乎总是在以不同的方式,重复着它的残酷。

陈声被侍卫拖拽着,如同拖着一条死狗。他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呼喊,只是用一种空洞而悲哀的眼神,扫过大殿中那些曾经的同僚。那眼神,像是在无声地控诉,又像是在怜悯。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豫章王孙曜的身上,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绝望的叹息。

孙曜迎着他的目光,心中一颤,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她怕自己眼中流露出任何一丝同情,都会引来杀身之祸。在这座金銮殿上,在这位暴君面前,怜悯是最廉价,也是最危险的情感。

陈声被拖出大殿,殿外隐约传来他家眷凄厉的哭喊声,但很快便被宫墙隔断。大殿之内,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孙皓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他缓缓走回御座,坐下,目光阴冷地扫视着群臣。

“诸位爱卿,”他语气森然地说道,“陈声之事,便是前车之鉴。谁若再敢如他一般,妄议国是,违逆朕意,便是此等下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尔等当好自为之!”

群臣战战兢兢,齐声叩首:“臣等……谨遵陛下教诲!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万岁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却显得如此空洞而虚假。

孙曜和刘珵也随着众人一同叩拜,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孙皓的残暴,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长此以往,吴国……还能支撑多久?她们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

然而,就在这酷刑的阴影尚未散去,血腥气似乎还弥漫在空气中之时,孙皓却又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当然,”他说道,“朕历来赏罚分明。有罪必罚,有功……亦当重赏。”

他将目光投向了武将队列中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的中年将领。

“大都督??、镇军将军??陆抗??何在?”

陆抗闻声出列,他身着戎装,步伐沉稳,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躬身行礼:“臣在。”

陆抗,乃是吴国名将陆逊??之子,素以沉稳多谋、治军严谨著称。他常年镇守荆州??前线,抵御西晋??的进攻,是吴国东南防线的砥柱中流,深得军心民望。即便是在孙皓这样猜忌成性的君主手下,陆抗凭借其卓越的军事才能和谨小慎微的处世之道,依旧屹立不倒。

“陆爱卿,”孙皓看着陆抗,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一丝赞许,“汝镇守西陵??,屡挫强敌,‘有社稷之功’??。今荆襄之地,乃国之门户,非卿不能当此重任。”他顿了顿,朗声道,“朕意已决,擢升陆抗为大司马??、荆州牧??!赐‘假节’??,总领荆州诸军事!望卿‘不负朕望’??,为国镇守西陲,扬我国威!”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大司马,乃是三公??之一,位极人臣,总揽军政大权。荆州牧,更是执掌一方军政,权力极大。孙皓在处死一位直谏的文臣之后,却又破格擢升一位手握重兵的武将,这其中的用意,着实令人难以捉摸。

群臣们面面相觑,心中各有盘算。有人认为这是孙皓在杀鸡儆猴之后,又施以恩惠,以安抚人心,尤其是安抚军方重将;也有人认为,孙皓此举,未必没有更深的猜忌——将陆抗捧到如此高位,日后若有差池,便更容易将其扳倒。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陆抗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再次躬身,沉声道:“臣……谢陛下隆恩。臣定当‘恪尽职守’??,为陛下、为大吴,镇守好西陵门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在这压抑的大殿中,带来了一丝难得的稳定感。

孙曜看着陆抗那沉稳如山的身影,心中稍稍松了口气。陆抗的升迁,至少说明孙皓在暴虐之余,尚存一丝理智,知道吴国的安危,还需要依靠这些真正有能力的将领。荆州防线若稳,西晋便难以东窥。只是……将如此大的权力交予一人,以孙皓的性格,日后真的能不起疑心吗?陆逊当年功高盖主,最终忧愤而死??,陆抗……会重蹈覆辙吗?

她不由得想起了远在洛阳??的司马晟??、曹襄??、刘祎??。西晋国力蒸蒸日上,君明臣贤,而东吴却在孙皓的统治下,一步步走向深渊。两相对比,怎不令人忧心忡忡?

朝会散去,孙曜与刘珵并肩走出太极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驱散了殿内的阴冷,却驱不散她们心头的阴霾。

“殿下……”刘珵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陈令君……太惨了。”

孙曜沉默地点点头,低声道:“‘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日后行事,务必更加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珵明白。”刘珵应道,随即又问,“陆大司马升迁,对我们……是好是坏?”

“难说。”孙曜摇摇头,“陆抗镇守荆州,于国有利,或可延缓晋东进之势。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日之荣耀,焉知非明日之祸端?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她顿了顿,侧头看向刘珵,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阿珵,这吴国……怕是待不久了。我们……也要早做打算。”

刘珵心中一凛,明白了孙曜的未尽之意。她们的身份,她们的秘密,注定了她们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风雨飘摇的东吴。只是,天下之大,何处又是她们真正的容身之所?

两人相顾无言,心中都充满了沉甸甸的忧虑。

回到豫章王府,滕芳兰早已等候在侧。她显然已经听闻了宫中的消息,脸色苍白,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殿……殿下……”她迎上前,声音颤抖,“宫里……宫里说,陈令君……被……”她不敢说出那个可怕的词语。

孙曜看着她惊恐的模样,心中一叹。她握住滕芳兰冰凉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莫怕。宫中之事,自有陛下决断。我等臣子,只需‘恪守本分’??便是。”

她没有多说,但握住她的手,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力量。滕芳兰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的恐惧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抬起头,看着孙曜那张故作镇定的脸,又看看旁边同样神色凝重的刘珵,忽然觉得,在这冰冷残酷的世道里,她们三人,或许……真的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无论彼此间有多少隔阂与秘密,面对那高高在上的、喜怒无常的君王,她们的命运,似乎早已紧密相连。

这一刻,一丝微妙的、超越了嫉妒与猜疑的情愫,在滕芳兰的心中悄然滋生。或许,孙曜对刘珵的那份“情谊”,并不仅仅是她最初想象的那般不堪。或许,在这吃人的宫廷里,相互依偎、彼此取暖,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低下头,任由孙曜握着她的手。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带着一丝相互依偎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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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注:

1.凤凰二年:公元273年。

2.建业:见上回脚注。

3.迁都武昌:见上回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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