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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故祚遗脉承重负 慈父慧眼认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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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故祚遗脉承重负慈父慧眼认非儿

时序悄然滑入泰始?十年(公元274年)的初春,洛阳?城褪去了几分严冬的肃杀,然料峭?寒意未消,如同笼罩在山阳公?刘康?府邸上空那挥之不去的、源自旧日王朝的忧悒?。这处位于城南铜驼街?附近的宅院,虽亦是朝廷所赐,规制?整齐,却远不及皇亲国戚府邸的煊赫?,处处透着一股低敛??与谨慎,恰如其主人的身份——一个承载着前朝??血脉,在大晋??屋檐下“乐不思蜀”??的闲散公爵。

连日来,十八岁的刘祎??便似被一种无形的重压攫??住了心神,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她那张素来清冷平静的面容上,罕见地浮现出几缕难以掩饰的焦虑与挣扎。自吴兴王??司马晟??那石破天惊的言语在她、曹襄??与司马晟三人之间引爆惊雷之后,刘祎便陷入了深沉的思虑。

曹襄的反应是激烈的,是带着国仇家恨的诘问与被背叛的伤痛,最终却在那荒诞的梦境启示与现实的逼迫下,走上了一条向故主??曹奂??寻求名分庇护的道路。而刘祎,这位汉祚??最后的嫡传后裔,她的内心波澜,虽不像曹襄那般外显,却更为深沉复杂。

恢复女儿身?嫁给司马晟?

这不仅仅意味着身份的暴露,前途的未卜,更意味着她要彻底斩断作为“山阳公世子”??、作为汉室象征性继承人的身份。她十八年来所学所习,皆是为承袭这虽无实权、却承载着厚重历史与无数遗民??期盼的爵位。父亲刘康对她这个“独子”寄予的厚望,她又岂会不知?这希望并非指向匡复旧业那般虚妄,而仅仅是……让汉献帝??这一脉,不至于彻底湮没无闻,能在这新朝代下,体面而又卑微地存续下去。

然而,司马晟……那个同样背负着秘密,却又耀眼如骄阳般的人物,早已在她心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她们之间的情愫,非止一日,早已在无数次四目相对、心意相通的瞬间,悄然滋长,盘根错节。司马晟的提议,虽似天方夜谭??,却也像一把钥匙,叩响了她内心深处那扇从未敢触碰的门——对真实身份的渴望,对未来的期盼,以及……对一份能够宣之于口的、相守一生的承诺的向往。

若不成,她与司马晟、与曹襄之间,终将是镜花水月??。司马炎??迟早会为司马晟指婚,届时,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行险一搏!

曹襄已然行动,那么她呢?她不能再犹豫了。她必须向父亲坦白一切,寻求他的理解与支持。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打定主意,刘祎强自按捺下心中的忐忑,整理了衣冠??——一身素雅的月白色??细布??深衣??,腰束同色丝绦??,显得清减而又沉静。她来到父亲刘康的书房外,深吸一口气,示意侍立在门外的老仆??通报。

“启禀阿翁??,”刘祎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异常,“孩儿??有要事禀报,恳请阿翁屏退左右??。”

书房内,陈设简朴??,四壁挂着几幅前朝名士??的山水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旧书??特有的陈腐气息。山阳公刘康,这位年近四旬??的汉室后裔,正凭几??而坐,审视着一卷泛黄的竹简??——似乎是《春秋左氏传》??的残篇。他身形中等,面容儒雅,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与平和,那是久处边缘、看淡风云后沉淀下来的气质。听到“儿子”的请求,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挥手示意侍立在侧的两个小厮??退下。

“祎儿??,何事如此郑重?”刘康放下竹简,目光温和地看向“儿子”。对于这个唯一的孩子,他倾注了全部的希望,延请名师教导,悉心培养,只盼她能安分守己,将山阳公这个爵位平顺地承袭下去,维系住刘氏最后的体面。

刘祎缓缓走进书房,在距离父亲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刘康始料未及的举动——她撩起衣袍??,双膝跪地,对着父亲,端端正正地叩了三个响头??。

“阿翁,”她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决绝的光芒,“孩儿……有弥天大罪??,欺瞒阿翁、欺瞒列祖列宗……一十又八载!今日……不敢再隐瞒,恳请阿翁……降罪!”

刘康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起身欲扶:“祎儿!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有话好说!何罪之有?!”

刘祎却没有起身,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声音艰涩??,却异常清晰:“阿翁……孩儿……非是男儿身。孩儿……实为……女子。”

“什……什么?!”

石破天惊!

刘康如遭雷噬,整个人僵立当场,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茫然。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伏在地上的“儿子”,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嘶哑、颤抖。

“孩儿……是女儿身。”刘祎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重复道,“自出生起……便是女子。当年阿母??担忧阿翁后继无人,与稳婆??合谋,谎称诞下男婴……孩儿……一直以男儿身份苟活至今……罪该万死!”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将主要责任推给了已故的稳婆,以减轻自己的罪责)说了出来。

刘康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跌坐回凭几后的坐榻??上,双手撑着几案,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轰鸣。

女儿身……他的“儿子”,他寄予厚望、用以承继山阳公爵位、维系汉室最后颜面的“独子”,竟然是个女子?!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的欺骗!

一股被愚弄的愤怒、希望彻底破灭的绝望、以及对未来的无边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他想厉声呵斥,想勃然大怒,想追问这荒唐的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伏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着哭泣的女儿时,那满腔的怒火,却又化为了无尽的疲惫与……悲凉。

他想起来了。十八年前,那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出来报喜,说是个“公子”,他当时悲痛欲绝,又兼后继有人的狂喜,并未细察……后来,孩子渐渐长大,他忙于应对朝廷的猜忌、维系这风雨飘摇的爵位,与孩子的相处并不算十分亲密,加之刻意培养其“男子”气概,竟……竟从未怀疑过!

何其荒唐!何其可悲!

他这个山阳公,这个汉献帝的嫡孙,竟连自己唯一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未能分辨!传扬出去,岂非要被天下人耻笑?!

“起来吧。”许久,刘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刘祎依言缓缓站起,低垂着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泪水依旧在脸上肆意流淌。

刘康看着她,这个自己一直当作儿子培养的孩子,如今看来,眉目之间,确实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属于女子的清丽与柔婉,只是平日里被那刻意做出的沉稳与男装掩盖了而已。

“你……为何选在今日……告诉我?”刘康闭上眼睛,疲惫地问道。这个秘密隐藏了十八年,为何偏偏在此时揭开?

刘祎的心猛地一跳,知道更关键的部分来了。她咬了咬嘴唇,再次鼓起勇气,轻声道:“因为……因为孩儿……有了……心悦??之人。”

“心悦之人?”刘康猛地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射向刘祎,“是谁?!”难道……是这桩“私情”败露,才不得不坦白身份?

“是……当今吴兴王……司马晟殿下。”刘祎的声音低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了刘康耳中。

“吴兴王?!”刘康再次被震惊了,眉头紧紧蹙起。司马晟?司马炎的儿子?那个近年来颇受关注的皇子?

“你们……”

“孩儿与吴兴王殿下相识多年,情……情投意合。”刘祎垂下眼睑,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殿下……殿下亦对孩儿有意。他……他已知晓孩儿的心意,并……并希望能……迎娶孩儿。”

当然,她隐去了司马晟也是女儿身这一更为惊世骇俗的事实,只说是两情相悦,吴兴王欲娶她。

刘康彻底愣住了。信息量太大,一个接一个的冲击,让他这位素来以平和冲淡示人的山阳公,也感到难以承受。

女儿身……与当朝皇子(吴兴王)情投意合……对方还想娶她?

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站起身,开始在不大的书房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颔下??并不算长的胡须??。

他的脑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的念头在激烈地碰撞、权衡。

首先,是欺君罔上之罪。刘祎以女子之身,冒充男子,预备承袭爵位,这本身就是死罪!一旦败露,不仅刘祎性命难保,他这个山阳公,甚至整个残存的刘氏宗族,都可能受到牵连!

其次,是与司马氏联姻。吴兴王司马晟,是皇帝的儿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若能与之联姻,无疑是攀上了高枝,能为风雨飘摇的山阳刘氏,找到一个强大的靠山。这对于他们这些前朝遗裔来说,是梦寐以求的政治庇护。

再者,是刘祎的未来。若不同意,强行压下此事,继续让她扮演“山阳公世子”的角色,她能幸福吗?一个怀揣着女儿心、又有了心上人的女子,被迫终身隐藏身份,不能婚嫁,那将是何等残酷的命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这个做父亲的,难道忍心看着唯一的孩子,在无尽的压抑与绝望中度过一生?

更深一层,他想到了汉家公主远嫁和亲??的历史。为了国家安宁,为了宗庙延续,多少金枝玉叶??远赴异域,牺牲了个人的幸福。如今,虽然情势不同,但让女儿嫁给当朝有权势的皇子,以换取家族的安稳,这……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接受的选择,甚至……是当下最优的选择?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汉室复兴,早已是痴人说梦。他刘康能做的,不过是顺应时势,在夹缝中求生存,为子孙后代谋一个尽可能好的结局。

他停下脚步,目光再次落在刘祎身上。女儿清丽的面容上,写满了忐忑、希冀,以及一种不容动摇的决心。那眼神,像极了……像极了史书??中所载的,那些为了家族、为了使命,而勇敢承担起命运的汉家女子。

“唉……”刘康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将胸中积郁多年的沉重,都吐了出来。他重新坐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又无奈的笑容。

“痴儿……痴儿啊……”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感慨与……一丝释然。

“你可知,此事……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看着刘祎,郑重地问道。

刘祎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眼神坚定:“孩儿知道。但……孩儿心意已决。恳请阿翁……成全!”

刘康沉默了片刻,端起几案上早已凉透的茶水,饮了一口,仿佛需要借此来下定最后的决心。

“也罢……也罢!”他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强求。既然……既然吴兴王殿下对你有意,而你……亦心属与他,我若强行阻拦,岂非……‘恶父’之为?”

“阿翁……”刘祎眼中再次涌上泪水,这一次,是激动与感激。

“但是,”刘康话锋一转,神情变得异常严肃,“此事干系重大,绝非儿戏!有几个条件,你必须答应!”

“阿翁请讲!孩儿无不遵从!”刘祎连忙应道。

“其一,”刘康伸出一根手指,“你的女儿身份,除了你我二人,以及……那位吴兴王殿下,绝不可再让第四人知晓!此事必须做得天衣无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其二,与吴兴王的婚事,须得由‘他’主动向陛下请旨赐婚。我山阳公府,绝不能有任何‘攀附’之举,以免落人口实,惹来祸端。你须得让吴兴王明白,此事若成,于他,亦是‘折节下交’??,笼络故汉人心的美事。”

“其三,”刘康看着女儿,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一旦恢复女儿身,你便不再是山阳公世子。这爵位……我或许会从旁支??中,择一妥当子弟继承。你……与这山阳公府,名分上便淡了。你……可想清楚了?”

刘祎毫不犹豫地点头,泪水中带着释然的微笑:“孩儿……想清楚了。能得阿翁成全,能与……心悦之人相守,孩儿……别无所求!”

看着女儿脸上那真切的喜悦与憧憬,刘康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了。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好了……此事,便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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