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系乐滋滋地跟着崔拂雪进了雅间。
王知权:“哎呀,就等你们二人了,快来快来,我可带了好酒,尝尝。”
崔拂雪福了福身:“睡过了头,让府台大人和几位大人久等了。”
王知权大度地摆摆手:“无碍,无碍,我们也刚到,你们二人彻夜审犯人辛苦,快来坐。”
待两人坐下,他从底下拿上来一个瓷瓶:“看看,这就是金陵瓶酒,小侯爷大约是没见过,”王知权左右看看,“前朝的手艺,现在会酿此酒的匠人可着全金陵城也找不出几人,眼看就要失传,这酒可是喝一瓶少一瓶。”
江不系“哟”了声:“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崔拂雪起身给众人斟酒:“妾可沾了小侯爷的光,有口福了。”
江不系抿了一口,丰满醇厚,丝滑柔顺:“好酒,府台大人破费了。”
王知权连连摆手:“换做其他人,我定然是舍不得,但是小侯爷和崔娘子不同,若不是你二人,本府这顶乌纱能不能保得住且得两说,你们说说,一连五起奇案,桩桩都送到了刑部,本府真是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凶手究竟是谁,更别说破那些离奇的杀人手法,来来来,本府敬二位,还有老贺,你的功劳本府也定为你记上一笔。”
一番推杯换盏,崔拂雪喝的有些晕,借口如厕去天台透气。
蓝田到底有些心疼,端了碗姜丝炖鱼汤过来:“小姐,喝些汤醒醒酒。”
崔拂雪正端了汤要喝,江不系寻了出来。
眼看蓝田离开,崔拂雪轻笑一声:“小侯爷也来透气?”
江不系学着崔拂雪的样子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一艘艘的画舫鱼贯而过,丝竹声贯耳,秦淮河上从不缺热闹。
他缓缓道:“我还记得上回我想吃美人肝,拂雪说卖完了没有,可随后,如梦姑娘进来也点了道美人肝,拂雪二话不说,倒是给她上了一盘,我原以为拂雪与如梦姑娘关系好的很,可方才看来……我倒是看不明白了,还请拂雪解惑。”
崔拂雪笑得弯了腰,好容易止了笑,她拿出个随身镜,补了口脂,收了随身镜才道:“小侯爷你猜。”
江不系凑过去拉进两人的距离,眼看鼻尖相触,他停下,问:“因为我?”
崔拂雪往后仰,又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大,抿了口姜丝炖鱼汤,在碗沿留下鲜红的口脂印。
她将碗递过去:“解酒的,小侯爷喝吗?”
江不系垂眸看了眼,一手接过,将碗转了半圈,嘴唇对着口脂印的地方不偏不倚地对了上去:“鱼汤鲜美,姜丝暖胃,好喝。”
“只是鱼汤好喝?”
“那得看拂雪还给我喝什么?”
崔拂雪白了他一眼:“若我给的是砒霜,小侯爷喝吗?”
江不系勾着唇角轻笑,低声道:“只要是拂雪给的,砒霜也是糖。”
崔拂雪忽地靠近江不系耳侧,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耳廓上,又烫又痒:“再去媚香楼,就别进我秦淮炊烟的门。”
说完,崔拂雪轻飘地从他身边掠过,回了雅间。
江不系鼻尖萦绕的香气还未散去,晕乎乎地好像做了场美梦。
他伸出拇指蹭过下唇,有一抹淡淡的红色,是崔拂雪的口脂。
兀自对着那一抹红龇牙许久,江不系才收了笑。
“哎哟,小侯爷跑哪儿去了?别是借着尿遁躲酒,这我可不依,来,喝。”
王知权舌头发直,已然喝多:“还,还有崔娘子,喝。”
崔拂雪正一手抚弄发间那根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一边笑看着江不系。
江不系满上一杯:“府台大人,这杯我替拂雪喝。”
他喝完倒扣了酒杯又倒了一满杯:“这杯我敬您,往后还要劳您费心多多照拂。”
“好说,好说,”王知权打着酒嗝,直接拿了酒瓶往嘴里灌,“嗝……”,“好……说……”
话未落音,一头栽在桌上,睡着了。
贺文章下去唤了王知权的小厮上来,两人合力将王知权抬上马车。
上官走了,几位府丞、推官又略坐了一会儿纷纷告辞。
贺文章离开前,崔拂雪问:“贺大人,您母亲的病可要紧?”
“多谢崔娘子关心,喝了两副药已然无大碍。”
崔拂雪让蓝田拎了食盒来:“这里面是红焖羊肉、鸭汤还有一些点心,最适合秋季进补,带回去给老太太尝尝,吃得好,我往后再给她老人家做。”
贺文章想推辞:“这如何使得……”
江不系掺和过来:“老贺,拂雪给你就拿着,记本公子账上,权当本公子孝敬老太太的。”
贺文章推辞不得,一再道谢才收下离开。
崔拂雪抱臂靠着门框斜眼觑江不系:“小侯爷倒是大方,记小侯爷的账?敢问账在何处?”
江不系靠过去:“拂雪,见外了不是。”
崔拂雪伸出手指抵住江不系的心口:“小侯爷的账,在我这里一笔一笔都清楚记着,待有空了,总要跟你算清楚。”
说完张开手掌用力一推,飘然下楼。
江不系揉揉胸口,劲儿够大的。
“蓝田,回家。”崔拂雪喊了嗓子。
蓝田和卫泉互看了眼:“小姐,还有几间雅间没收拾,不收拾干净夜里可是要招耗子的,要不您和小侯爷先回,有卫泉陪着,不用管我。”
卫泉在一旁点着头称是。
江不系给两人竖起大拇指。
酒劲儿愈发上头,崔拂雪指着卫泉:“好生将我家田儿送回家,少一根毫毛唯你是问。”
两人并肩走了一条街,崔拂雪微微仰着头,月光洒下,笼罩着柔和的轮廓,好看的弧度从额头延伸至下颌,鼻子挺翘,细软的黑发披在脑后,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崔拂雪猝不及防地扭头,江不系不躲不闪地接了她看来的目光。
四下无人,月光朦胧,四目相对,气氛旖旎,崔拂雪却突然狡黠地笑出声。
她坏笑道:“小侯爷,我想吃旺鸡蛋了。”
江不系:“……”
“上回你可说了,从全蛋吃起,慢慢接受这道金陵特殊的美食。”
“是……是我说的,”江不系逞能地轻咳了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就去吃。”
崔拂雪半是捉弄江不系,半是真馋这一口,她虽来南京也没几年,可能因着母亲是金陵人,身体里留着金陵的血液,对旺鸡蛋是实打实的喜爱。
江不系顶着崔拂雪的目光,勉强吃了一颗全蛋,吃下去才发现,这蛋竟与平日吃的鸡蛋味道不同,更加鲜美,一时觉得倒也没那么难接受了,只是看着隔壁桌的人连毛都不拔地将整只小鸡塞进嘴里,还是不忍直视。
接受旺鸡蛋,道路长且阻。
晚上光顾着喝酒,拢共也没吃几口菜,两颗旺鸡蛋下肚,崔拂雪肚子愈发咕噜的厉害。
一个摊子接着一个摊子的逛下去,陈记凉粉,祁家湾锅贴,回卤干,梅花糕,赤豆酒酿小元宵,逛一路吃一路。
看到什么都想吃,奈何食量有限,崔拂雪每样吃两口就随手塞给江不系,江不系跟在后面吃的乐滋滋。
兜了一圈回到东三条营,替江不系换了药,崔拂雪推开自家院门,扭头对江不系道:“小侯爷,明儿见。”
关上门,崔拂雪靠在门板上,心砰砰跳。
今儿的试探,是对江不系也是对自己,如今,她确定,她喜欢江不系。
第一次心动,成与不成,崔拂雪都不想以后的回忆里剩下的只有遗憾。
另一边,江不系看着崔拂雪进门,恋恋不舍地关上门。
今晚从进秦淮炊烟起到现在,他都仿佛在梦里,崔拂雪的狡黠,靠近,在他耳边呼出的热气,印在汤碗上的唇印,以及塞给他的小吃,样样都还在眼前。
江不系对明日的相见充满了期待。
不知道从哪儿跑来只猫,通体雪白,只有额间一点黑,趴在院子里的树下,朝着江不系“喵”叫了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猫趴在地上,分明已经饿的奄奄一息,叫声却依旧傲慢。
江不系想起该怎么形容崔拂雪今晚的模样了,像极了一只慵懒又高傲的猫。
“等着,”江不系对猫道,“我去给你找吃的。”
江不系进厨房,翻出一截肉肠,切了小块装在盘子里。
“喏,吃吧。”
那猫竟不怕他,不等他放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边吃还边时不时冲他“喵”一声。
江不系心情大好:“以后饿了就来我这儿,我给你吃的,管够,你这头顶一点黑,我就叫你黑点,成不?”
黑点“嗷呜嗷呜”吃着,抬头“喵”了声,算是应下了这个名字。
黑点吃完,跳上墙头,冲江不系“喵”了声,当做打了招呼,走了。
江不系洗漱上床,酒劲上来,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有人喊他。
“随舟……随舟……”
那声音贴在耳边,凉凉的,湿湿的……
江不系睁开眼,一张盈盈笑脸正在面前,娇唇轻启:“随舟。”
江不系顿时口干舌燥。
崔拂雪缓缓靠近,鼻尖触碰鼻尖,温润的舌尖在唇上拂过,刺刺的,引起江不系一阵颤栗。
江不系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那张脸,摸到一团毛茸茸,耳边炸开一声“喵”。
他猛地坐起来,黑点正在床头看着他,对他的一惊一乍颇为不满地“喵”了声,伸出舌头舔爪子。
舌头……江不系脑中一个炸雷,那梦里刺刺的感觉……
江不系吼道:“黑点……”
他抓狂地抱起黑点:“那是我留给拂雪的,你要怎么负责?成了,我便将你扣下,今日起,你就给我留在我江府做一只看家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