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天之后,庄氏串标风波未停,紧跟着又有媒体爆料,称有人匿名举报其研发部,利巴布雷组项目主管郝泰来泄露集团内部重要机密。这天曾绍刚起来洗漱,庄希文已经穿戴整齐,拿着大衣就要出门。
“今天起这么早?”曾绍看桌上的早餐热气腾腾,但没动过。
庄希文低头换鞋,听罢道:“待会老刘送你去公司。”
“要出差?”
庄希文就不回答了。
曾绍倚在客厅墙角,只见庄希文今天这身偏休闲,尤其毛衣领子柔软又宽松。曾绍看了眼手机,确定今天还是周五,于是他打量着走到餐桌边,问:“郝泰来的事也是你做的?”
集团至今还没有对郝泰来作任何处置,一是利巴布雷的苦劳还在,二是罗鹄章和陈钰昌的左膀右臂接连出事,旁人很难不揣测,这是不是老庄董在急着给小庄总铺路。
“不是,午饭你自己吃。”
庄希文斩钉截铁,说完扶上门把手,却被曾绍叫住道:“今天降温,出门多穿点衣服,免得着凉。”
预料中的开门声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庄希文的声音,他转身看向曾绍,眼神冷过数九寒天,“又想套话?”
曾绍一激灵,“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尤其今早,庄希文就像那刺猬炸毛,好像谁来都要扎上一手,听罢他转过头说:“你该知道金主都是不好伺候的。”
“…好,那金主请慢走。”
曾绍话音刚落,门砰地关上。
上车后司机开了一小段路,有辆黑色轿车时不时映在后视镜里,于是他请示道:“小庄总,后面好像有辆车。”
不用猜都知道那是曾绍,他这么明晃晃地叫庄希文瞧见,很符合他情人的身份,即便被发现,耍耍赖也就过去了。
庄希文冷漠道:“让他跟一段。”
七点的城市还不到真正的早高峰,过两条街,拐几个弯,司机一个油门超车,然后报告道:“小庄总,已经甩开了。”
庄希文嗯了一声,低头正准备看pad,下一秒他想到什么,忽然抬眸问:“后面那辆是新跟上来的?”
司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斜后方跟上来一辆深灰色轿车,就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方竟然是在分批跟踪。司机声音有些不稳地问:“好,好像是的!小庄总,要不要通知保镖?”
离预定的地点还有一段距离,庄希文沉思片刻,道:“前面咖啡店停下。”
咖啡店门口,一长龙的打工人正在排队续命,曾绍刚下车就丢了庄希文的踪迹,等他挤进去,身后汽车发动的轰鸣赫然响起。
车走了,载着金蝉脱壳的庄希文扬长而去,留下还在拥挤中沉沦的曾绍,然后就有个店员捧了杯咖啡过来转告道:“先生您好,这是刚才另一位先生给您点的,请您歇个脚就回去吧。”
他可真知道疼人。
“真香啊,”曾绍隔着距离嗅了嗅,话锋一转:“倒了吧。”
店员啊一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喜欢吃苦。”
曾绍冷冰冰地说完就往店外走,还近乎蛮横地冲散了原本秩序井然的队伍。
大街萧瑟,阵阵寒气之外,眼前已经没有那辆加长宾利的踪迹。
“先礼后兵,我可是讲过道理了。”
说着曾绍掏出手机鼓捣,紧接着界面上出现一张卫星图,上面有个微弱闪动的红色点位,正在缓慢移动中。
顺着定位,曾绍一路跟踪到庄希文真正的目的地,一座米白洞石建筑跃然眼前,它就坐落在景区里,从外面看更像艺术馆,而且只有门口有台监控。左侧停车场没有庄希文的车,想必小庄总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司机就先回去了。
曾绍绕到后面,顺着雨水管小心翼翼往上爬,边爬边摸索可能的动静,快够到屋顶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声音传出来。
但那声音怎么不对?
曾绍的心陡然被那记不合时宜的呻吟勾走,差点脚滑摔个狗吃屎,所幸他猛一把抓住抱卡,除了惊动飞檐走壁的野狸花之外,好险只是蹭掉些白漆。
“轻一点。”
又是一阵,曾绍把通红的耳朵凑过去,心跳到嗓子眼,只听那声音似乎还有些愠怒:
“慢一点。”
正是庄希文。
好个庄希文。
然后另一道冷魅的声音接上来:“这么多年还没习惯?”
庄希文:“说得轻巧,你来试试…”
想必室内正一片旖旎,可能和此刻挂在雨水管上吃西北风的曾绍一样的狼狈,一样的不堪入目。
曾绍有些混乱,也很有那么点不想相信,于是下一刻,他憋着劲又往窗边探去——
“嘶!”
站在窗边的褚明伦回了头。
只见庄希文神情痛苦,他白皙的后脖不知怎的被拉出一长条淋漓血丝,简直触目惊心。
但褚明伦看了一眼就又想转回去。
“泄露商业机密,”庄希文死死盯着方窗,忽然开口问:“是庄董的意思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除掉至少表面一直忠于自己的陈钰昌,这个行为之于庄建淮,其实就如同此刻这个问题之于庄希文。
都很蠢。
所以褚明伦斜眼,不待庄希文继续转移视线,径直探头去窗外——
上下左右,都没人。
他这才回头,有些不满,“我是您的秘书,不是庄董的。”
“有区别吗?”庄希文额角淌汗,似笑非笑。
“呃…”
两人循声,站在庄希文身后的纹身师终于抢到个说话的间隙,“小庄总,今天不能再继续了,这儿伤了一大片,还是等结痂了再来重新做吧。”
“怎么这么不小心?那庄董那边怎么交代,受伤就不能继续吗?”褚明伦双手交背,说着往回走了一步,“等结痂再来,前后还能严丝合缝?”
庄希文只看着纹身师,示意他放心说话。
“…建议至少不要在伤口上继续,那样更会影响最终效果,”纹身师耸肩,老实交代:“而且伤口不小倒也不深,注意别感染,应该过两天就能结痂,到时候再来不迟。”
褚明伦没再说话,庄希文已经坐起身,他任由刺痛神经的消毒药水往伤口上抹,神情已经恢复原先的云淡风轻:
“真是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
…
大街上,曾绍赶在褚明伦探头之前跳楼溜走,可憾可恨,他始终没看见屋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熟悉的叫/床声在耳畔回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滋生,他越走越快,心里忍不住暗骂:难怪非得藏着掖着,原来华城之大,处处有金屋。
他心里不爽,刚走出景区,下意识往人烟稀少的拐角去,偏有个流浪汉没眼力见儿,跟着纠缠上来——
“大哥行行好,给点儿钱吃饭,要饿死了…”
曾绍扫过跪在地上的流浪汉一眼,又见这人身前的铁罐空空,于是他冷笑着掏出十块钱,作势要扔进铁罐里,偏就在纸币飘进去的前一秒又横腿扫开。
那流浪汉猛然抬眸又低回去,接着手脚并用地去追钱。追出两步路,左手要抬起的瞬间,一只黑色漆皮鞋忽然腾空踩下来。
只见曾绍俯身,在流浪汉叫唤前沉声戳穿他的把戏,“以后盯着我,眼底的杀气藏一藏。”
曾绍知道黑森林绝对不会放心他这么个混子独立行动,只不过之前他都在安保严密的范围内活动,又基本和庄希文在一起,这些盯梢的就没什么机会露脸。
听罢那流浪汉变了脸色,笑得十分诡异,“他们都说你是个混子,可混子怎么能有这样的机警?”
因为傻子克高手,曾绍心想,然后聊家常似的问:“不断窒息复苏的滋味不好受吧?”
流浪汉吊着眼盯死曾绍,眼底的笑意瞬间转为恐惧,他思考着曾绍话里的漏洞,道:“那天你也在?不对,你明明不在!”
“黑森林部门众多,你知道老大为什么只派你来盯梢?”曾绍又问。
流浪汉冷哼道:“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有区别吗?”
“因为他想让你取代我。”曾绍松了脚,居高临下道。
听罢流浪汉愣了一会儿才笑出来:“怎么,你怕了?可难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如此高傲,如此目中无人。
忽然一阵冷风过境,落叶簌簌,乍听好像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曾绍彻底敛了笑,他仍不接流浪汉的话,仍继续问道:“今天是我,来日你猜是谁?”
落叶成烂泥,开枝散新叶,毕竟这个世道,谁也不是不可取代的。
面前的流浪汉看起来也不过刚成年,也许是进黑森林的年头短,到底还是稚嫩,他见曾绍如此笃定,相形见绌,于是涨红着脸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完他不由缩起身子,只见曾绍挡住头顶的太阳,背光下的模样如此清晰,和人前那副皮囊竟是截然不同。
“我知道你也是被迫的,”曾绍开门见山,“很简单,帮我做件事,事后我还你自由——还你黑森林给不了的光明和自由。”
…
半小时后,曾绍走到十字路口,恰好公司人事部来电问:“曾总,您今天来公司吗?我们这边需要走下入职流程。”
闻言曾绍看了时间,都九点了。
倒是忘了这茬。
“不去。”曾绍毫不犹豫。
对面的女声明显有些诧异:“这个,小庄总吩咐过,说您今天会来公司入职的呀。”
“哦?”提到某人曾绍就来气,他索性耍起小情人的小性子:“那是你们小庄总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电话一挂,转身就往另一条路去。
庄希文下午才回公司,忙得电话煲粥,文件裹腹,上电梯前他猛然想起早上的事,特地经过销售部,才发现曾绍的工位还空着。
销售部的员工们摸了大半天鱼,传说中小庄总的情人没空降到位,倒是直接迎来小庄总本人,他们慌忙起身问好。
庄希文开门见山:“你们曾总呢?”
员工们面面相觑,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心说曾绍这个小情人在哪儿,难道不该问你这个金主?
可庄希文哪里知道他来是没来,他只看到工位上干干净净,依着这人不大讲究的秉性,半问半猜道:“他没来?”
员工:“这,这我们也不知道原因,要不欸小庄总!?”
见这情形庄希文就明白了,他走到办公室外,拨号码时手隐隐在抖,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
“你人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