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赤盯着江尘手里提的那串葡萄。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葡萄了。葡萄应该很甜吧，咬开的时候，汁水会在嘴里蹦开，酸酸甜甜的，肯定很好吃。

程赤很久没吃过什么新鲜的东西了，沉寂已久的味蕾在看到这串葡萄时却突然鲜活了起来。他不由得抿了抿泛干的薄唇，滴溜着眼睛悄悄咽了口唾沫。

他好想吃葡萄，好想吃水果呀。

“想什么呢？”程赤一直仰着头盯着他手里的葡萄看，就是不回答问题。江尘也跟早有预料似的并不着急，又跟不要钱一样一盒一盒的往车里搬水果。

程赤别开了目光，暗暗替江尘肉疼。

那些水果那么高档，跟他平时在小店里看到的舍不得买的苹果啊，一把一把的香蕉啊都不是一个档次的，价格肯定很可怕。

他有点儿心疼，“没，没想啥。”

程赤嘴比心快，又接着很不识抬举的补充，“买这么多你能吃的完吗，少拿点儿吧，这些太贵了吧……”

程赤似乎是完全把他说的话给忽略了，江尘握着推车的手指关节暗暗变白了一瞬，面不改色的回答他。

“不是我吃程赤，这些是给你买的。”

程赤心想给他买的就更不用拿这么多了呀，那么贵，他肚里留不得那么好的东西的，随便买点儿平民水果多好啊。

他着急的正想开口，江尘却跟看穿他想法似的率先抢过了话茬，“但是也不是全给你吃的，水果性寒，你胃不好稍微吃点补充一下营养就好了，不能吃多。”

江尘的手又不知是什么时候爬上了程赤的腰，牢牢的把他给箍住了。那人好听的声音从上方洒下来，很从容淡定的。

他说，“所以程赤，买的东西都放我家就好了，我们一起吃，不会吃不完也不会浪费的。”

江尘话还未落地，只感觉手下那段收窄骨感的腰猛地回缩了一下，身体也跟着僵硬了一瞬。他于是低头想看看咋回事儿，那人是不是又身体不舒服了呢？

结果程赤却涨红了脸，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好吧，好吧，不能操之过急了。现在时间也还早，再把那人搞应激了就不好办了。

毕竟分离了足足一年多，二人之间有点儿隔阂也是很正常的吧，程赤对他有戒备心也是很正常的吧，不粘自己了也是很正常的吧。

江尘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了。他仍是一手带着程赤的腰一路走到了生鲜区，终于在那块儿很细腻柔软的皮肤处蹭了蹭，舍不得的放开了。

“中午吃不吃饺子？”他低下头来问程赤。

程赤心不在焉的回答了句随便，江尘觉得不放心，怕吃饺子把那人可怜的胃袋又给吃坏了，又说。

“今天还有没有胃痛，或者是不舒服？”

江尘这么问，程赤当然说没有，无论是痛没痛过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成了个很随意的“没”字。但江尘还是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眼底滑过的那一瞬间的不自然，于是更不放心了。

程赤特喜欢吃饺子，特别是芹菜馅儿的饺子。

高中时江尘经常到程赤家里做饭给他吃。那人嘴不挑，几乎是给啥都能津津有味的吃个精光，真的是很好养活的。

那个时候的江尘坐在他对面，看着程赤埋下头来吃饭的时候总是会想。要是程赤从小是在好人家里长大的，那现在肯定是个特别高大特别帅气的男孩子了，说不定长的比他还高呢，这么好养活，这么能吃。

“吃饱了吗？”

江尘看他停下来了就把碗接过来，问他，视线却凝在他那伶仃的腕骨上。

“饱死我了卧槽，江尘，你做的饭真好吃。”程赤的眼睛亮晶晶的，黝黑黝黑的，眨呀眨的看着他，“好久没吃的这么饱过了。”

江尘心里酸涩的几乎不敢去看程赤的眼睛，他“嗯”了一声。程赤要抢着洗碗，被他用水凉对身体不好的理由好不容易给劝回去休息了。

可是还没过一会儿呢，那人又蹦哒蹦哒的跑到了他的背后，玩笑似的趴在他的肩上，手臂上的骨头硌的他肩都疼。

“吃完饭要休息一会儿，别乱跑知道吗程赤？”

程赤不依不饶的贴上来，手掐住他的围裙带子，“不要不要不要……”

江尘叹了口气，可脸上的表情无论任旁人怎么看来都是很满足的，“别动，我还在洗碗。”

身后的声音静下去了几秒钟，江尘却又觉得心空了，接着说，“下次还来给你煮饺子吃，想吃什么馅儿的？”

程赤又欢脱了起来，“我要吃芹菜馅儿的，芹菜猪肉芹菜牛肉芹菜鸭肉……芹菜皮鞋馅儿的都好吃！”

江尘手里的碗一顿，失笑道，“哪里有皮鞋？程赤我哪次给你做饭放皮鞋了吗？”

“就是一种比喻嘛，哎呀。”程赤的下巴垫在他的肩上，温热的吐息朝着耳根子一点点的吹。

“好好好，芹菜芹菜，给你包芹菜馅儿的饺子。”

江尘总是会对程赤心软的，这是说不清的。

思绪回落，江尘低下头看面前的程赤，少了几分高中时那样鲜活的程赤，心里那种说不清的柔软和酸涩又卷了上来，重蹈覆辙。

不过这下子那股酸涩感更重，像是放了好几天的柠檬红茶，柠檬的酸味儿在刚入口时猛的呛进喉腔，毫不留情的麻痹了十二条脑神经，无一幸免。

“那你想不想吃芹菜馅儿的饺子，我给你煮几个尝尝。”

江尘看见程赤的眼睛稍微亮了一下，趁热打铁道，“吃完饭就把你给送回去，就吃一顿饭。”

要送回去吗？

江尘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没出声，浅浅的梨涡却溢出来了，在超市的顶光流溢下一闪一闪的。

这种话么，也只有程赤会信了吧。

程赤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好半天之后终于离他站的近了点儿，手指顺着前面的方向指了一下。

他说，“那个牌子上写的是芹菜，那里有卖的。”

跟程赤想的不太一样的是，江尘没有住在那种很豪华的大平层或者是独栋的房子，只是住在了一个小区里，地段也不算是那种特别特别繁华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房子的环境也比程赤自己租的那套房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最起码是有电梯的，上上下下的样子很高档，也用不着担心楼道里随意乱窜的大老鼠了。

门是密码锁的，很高级。程赤呆呆的看着江尘不知道在上面点了些啥，接着门就开了，他跟着江尘的步子慢慢的进去了。

玄关处摆了两双拖鞋，江尘穿走了一双。程赤不知道另一双是谁的，看了看面前光洁如新的地板又不敢用自己踩过泥水沟的鞋子走进去，只好局促的站在原地不动。

江尘去桌子上把从超市买回来的那堆东西放下，转头一看程赤却还呆立在门口那儿没进来，问。

“咋站那儿不动的，进来坐一下，我去做饭。”

可程赤还是不动，头逐渐的也低下来了。江尘就不免的有些担心起来，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是不舒服吗，怎么不动？”

程赤摇摇头，“我鞋脏，会把你家弄脏的……”

听到程赤身体没有难受，江尘松了一口气，接着就蹲下身去把另一双拖鞋拿到了他的面前。

“没事儿，我给你买了拖鞋的，穿上进来啊。”

原来刚刚他看着的两双摆在一起的拖鞋，一双是江尘的，而另一双……

竟然是给自己准备的吗？

程赤盯着那双一看就做工良好的小羊皮拖鞋，躲躲闪闪的不敢把自己那双已经穿了很久很久的，都是磨损的鞋子给脱下来。

那太难看了，江尘的家里这么干净。

自己太难看了。

“怎么不换？”程赤依旧没动，江尘心里有些急，就差握住那人的脚腕儿把拖鞋给人直接套上了，但他的语气仍然还是很温和的。

程赤不知道要怎么说，犹犹豫豫的。他差点儿要把食指给抠破了皮，终于磨磨蹭蹭的把鞋给换上了。

趁江尘不注意，他偷摸的把自己的那双鞋往角落塞了塞，尽量让它碍不着江尘的眼。

贵的东西还是有贵的道理的啊。

程赤穿着那羊皮拖鞋走在地板上，就跟在云上飘似的，脚底软乎的不可思议，还暖暖的，舒服的不行了。

他就这么一路的飘到了厨房，想着自己不能白吃人家的饭，想着给江尘打打下手啥的，结果却被那人轻飘飘的赶了回去。

江尘围上围裙，正在拧开水龙头洗菜，“没事儿不用你，去沙发上坐着休息会儿吧。”

他又指了指桌上的袋子，很温柔的说，“我买了点儿吃的，你稍微吃一点垫垫肚子，到时候饿起来胃痛就不好了。”

说着说着江尘的兴致好像被激起来了似的，又匆忙的走出厨房，从那袋子里抓了一大把吃的，意思是让程赤拿着。

程赤还没伸手接，江尘长手一伸，那些小包装袋的零食就通通落进了他的上衣口袋里。

“想起来就吃一点，别等饿的时候再吃。多吃点长长肉，胖一点对身体好，你现在真的太瘦了。”

江尘一叮嘱程赤身体来就变成话唠了，话说个没完，“等一下吃完饭称一下体重给我看看，你身上我摸着一点儿肉也没有。”

程赤从兜里摸出一包零食，看着上面印着的英文字母，很矫情的觉得眼前正逐渐开始模糊起来。

好好啊。

等一下就可以吃到芹菜馅儿的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