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法医室门口的裴鱼踌躇很久,出来的蓝岑看到他顿了一下,以为是来要尸检报告,就说:“师傅还在验,你可以进去问问。”
他点了一下头,蓝岑让开,进去就见何洛尘盯着尸体看的认真,他放轻步子,没打扰何洛尘,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何洛尘开口:“怎么了?”
手上动作也不停,裴鱼坐在一边,捧着脸叹气,不答反问,“洛尘,你怎么看待这次的案子的。”
“上我这来找意见来了??”
“我...就是有些心烦意乱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何洛尘放下镊子,拿起小刀慢慢划开一小块表皮组织,调笑的边回他,“裴大心理专家还有自己不懂的情绪?稀奇咯!”
裴鱼对他的话语无感,只是又深深叹气,叹的何洛尘都有些烦了,“你怎么一个人来这了,高知宇呢?”
抬头看了一眼他,就继续手上的动作,“去抓人了,问抓谁也不跟我说,他是不是要孤立我。”
何洛尘觉得好笑,“那你觉得他要抓谁。”
“不知道。”
“你和他一起办案那么久,我以为你们两个早就熟悉对方了。”
裴鱼自顾自的摇摇头,“我不了解他,在你们看来我和他也好多同频的时候,可我看来只不过是好朋友之间的巧合而已,他是个好组长,有责任心,能力强,偶尔发点火,还是因为犯人没抓到,怕有人在受害。”
“你是这么看他的?”
“对啊!不然还能怎么看他。”
何洛尘为高知宇默哀一秒,剩下五十九用来笑,无奈的看坐在一边呆呆的裴鱼,这个话题说不下去了,脑中一闪,“你是不是因为......”
裴鱼双脚蹬在椅子边缘,抱着腿把头埋进去,不说话,算是默认,何洛尘停下动作看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裴鱼,他见过的场面很多,浴缸里割腕、大桥边跳河、车祸之类的,他都是平静的去解剖每一具尸体,把在他们身上未说出的真相说出来。
他习惯了这样,因为职责就是这样的,组里的人也有害怕的,每次进法医室都是捂着嘴跑出去的,他们看到尸体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先恶心,忘记害怕。
“有些事避免不了,也挽救不了,事情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能时间倒回。”
闷闷的声音传来,“道理我都懂,可我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要把她逼到绝路。”
母胎单身二十几年的何洛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还不够喜欢吧,没到爱的那个程度。”
郁闷的裴鱼大脑高速运转,还是没理解他这话的意思,“这个案子是我最不理解的。”
“你理解了,案子就解了。”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难过,心里总不得劲。”
“那只能说明你共情能力强,这也是你身为心理专家的特点。”
虽然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那股情绪还是没断。何洛尘见裴鱼还在纠结,便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曾经解剖过一个因为爱情而自杀的案例。那个女孩也是被所谓的爱人逼到了绝路。当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爱会变成这样。但后来我想通了,爱情有时候就像一面镜子,它能照出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也能照出最丑恶的一面。也许这个案子中的爱,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你不能因为这个案子就否定所有的爱,也不能因为难过就放弃去理解真相。”
“我从来没放弃,只是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不对劲,说不上来,所以的线索都指向那家公司,却又没什么证据证明是那家公司干。”
“也许只是障眼法,周易洁的案子可能和公司没关系,只是有些联系罢了,有时候太过聪明,会反被聪明误的,不要把事情想的太难,也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或许有不同的理解。”
裴鱼怔愣住,陷入沉思,他把这些事想的太过复杂了,他站起身,自言自语的道:“我懂了。”
随后跑了出去,何洛尘也不知道他懂了什么,无奈摇摇头,继续验尸。
而裴鱼出了警局,打了个车去一个地方,敲了敲门,宋迟铭打开门,惊喜的看着他,“裴鱼!!”
………
小学门口,刘苒正等在门口接女儿,高知宇停在人群的不远处,他只带了陈意和王博,看人群散的差不多了,他们走到刘苒的面前,“可以和你聊聊吗?”
刘苒只沉默一瞬,便点点头,四人到了公园里,人不多,这时候应该在家里做饭吧。
两人一个站在不远处,一个坐在公椅上,陈意和王博带着周欣可在不远处玩耍,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三人玩耍的身影。
高知宇打破这沉重的氛围,“你当时是怎样的心情,怎么想的。”
刘苒看着那抹小身影,“只觉得他该死,我有怨恨有崩溃,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但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刘苒微微一愣,抬头看向晚霞,“或许是吧……”
只是她舍不得,她后悔了,却没后悔杀了他,“你们这么久不抓我,我以为是我逃脱了,没想到是你们于心不忍。怎么看出来的。”
“一开始就错了,你既然知道周易洁是个不合格的丈夫,必然会很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你真的还爱他,你在知道他有约的时候,就给他备着过敏药,如果这是巧合,你没有及时给他备药,我们也不会怀疑你,记得你来看他时说的一句话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还好好的。’
她回想起那句话,其实也不清楚当时的心情,是报仇的快感,还是幡然醒悟的迷茫,可能两者都有吧。
“想不到高警官因为一句话就猜到是我。”
他却摇摇头,“起初我也只是怀疑,但裴鱼后来跟我说的,他说你说这话的时候有种解脱的释然感。”
“既然怀疑我为什么不来审问我。”
“裴鱼说想让你在陪陪孩子,或许只是我们多心了。”
很委婉的在告诉他先不要抓人,刘苒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笑了,笑的很凄凉,“我很爱他,我明明都和他结婚了,甚至还有个可爱的孩子,可我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对我,他以前和别人有过一段我不介意,我以为他是真心喜欢我,可…我没想到,我只不过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只不过是他们那段不被世俗接受的牺牲品,他明明可以告诉我不喜欢我的,我也不会纠缠,可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的好,又为什么要我为他那可悲的爱情作纪念品,作掩护。
掩护他那段见不到光的爱情!!我恨啊!我那么爱他,他又是怎么对我的,男的和男的上床恶不恶心啊!他甚至为了他疯癫的说我怀的不是他的孩子,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明明我可以过的很幸福的,他的故事圆满了,那我呢?活该牺牲吗?我是不是很贱。”
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声嘶力竭 刘苒自嘲的笑了笑,看向前面三人,脸色复杂,眼神暗了暗,“我并不是讨厌同性恋,假如我爱的人和我一个性别,我也会爱她,不会怪她,只怪我们生错了性别不能在一起,我恨的是他们那不被认可的爱情转而去伤害一个很爱他的人,你们理解不了我,不懂我是为什么,怪只怪我爱错了人。他喜欢的人我也见过,是个很好的人。”
高知宇静静的听完,他的心情也是复杂的,尽管知道事情的大概,但真相远比知道的要残酷,他罕见的沉默了,刘苒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有些茫然,高知宇的眼神,真让她感到久违的陌生,可惜最终是一场骗局。
活在丈夫的骗局里的她,在此刻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好似这些事都不存在一样。
高知宇开口,“没人能窥探后半生,也许你在为将来的路感到迷茫,不妨用这后半生用尽全力去干你想干的事,去干你来不及干的事。裴鱼让我带给你的话。”
刘苒有些梗咽,“高警官代我向裴警官说声谢谢,谢谢他能让我陪可可这么久,也谢谢他这话。”
他轻嗯了一声,对她说道:“你会怎么安排她,如果需要我们帮忙的话,尽管说。”
是在提醒她该走了。
“我把她送到我姐那里去,最近我姐也想可可了,我会跟我姐说清楚的。”
说着刘苒忍着眼泪站起身,对着前面的人喊,“可可该回家了!!”
周欣可抱住刘苒的腿,“妈妈我还想在和哥哥们玩会儿,哥哥们好笨的,都抓不到我哦。”
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下次在玩好不好,这次很晚了。”
周欣可点点头,“好吧…那哥哥们下次在来找我玩,我给你们带小饼干,我妈妈做的,可好吃了,别的地方吃不到哦。”
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她内心充满苦涩和痛苦,世人都说不管大人做什么,小孩都是无辜。
两人面面相聚,还是连忙点头答应,和周欣可拉勾,高知宇在旁边看着,对两人说,“你们送她回去吧,做完事情就赶紧回来。”
“好。”
宋迟铭开心的拉着裴鱼去到他的画室,一一介绍每副画,他的视线扫过他的每副作品,最后停在一副没有五官的画。
他走过去,宋迟铭疑惑他要做什么,裴鱼没有说话,手在快要触碰到那画的时候,外面有声响传来,宋迟铭啊了一声,“裴鱼你继续参观,可能是我烧的水好了,我去给你泡茶。”
小跑着出去了,裴鱼的手还没收回来,就听旁边的有人说话,“谁允许你碰了。”
裴鱼不慌不忙,“你刚才没听见吗?宋迟铭允许的,画的主人都允许了,你还有什么资格来问。”
后面的人咬牙切齿,“啊铭生病了,分不清好人坏人,就随便交朋友,你应该有分寸感。”
他没听,自顾自的拿下那副画,下一秒,画被他摔在地上,后面的人想上前捡,裴鱼冷眼看他,“再过来我不确定这副画的完好。”
面前的人停住动作,“死了十多年的刘召箬对吗?还是称你为‘投资人’。”
氛围安静下来,两人剑拔弩张的,裴鱼眼里的冷意要溢出来,“我会把他的病治好。”
“你敢!!!你试试看,我会让你和那警察不得好死的。”
“那我倒是很期待。你也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后遗症,我会让他忘掉让他痛苦的人。”
“裴鱼你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你完全可以随着线索查下去,为什么还要管另外的事。”
他只是淡淡的的道:“你和他都生病了,但你无药可救。”
刘召箬忽然笑了,“你说错了,病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或许吧,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说着裴鱼捡起画,走到窗户边,他举着画,仔细观赏,“你两之间的联系是画还是药。”
刘召箬不语,裴鱼再次开口,“我没猜错的话是药对吗?画只是起到一个辅助的作用,让他一直徘徊的人是你,这样困住他有意思吗?”
“那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也没比我好到那里去,就凭你这副残缺的身体你觉得你能斗的过吗?裴文柏是你的父亲不错,他抛弃你的时候,那一刻你就真的没怪过他吗?”
裴鱼到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些,又听他继续说,“七岁就展现惊人的心理天赋,可惜是个早产儿,八岁又溺过水,从那以后呼吸有问题,还导致记忆逆行,我原本以为你活不过成年,毕竟那时候我可是去看过你的,你当时出气多进气少。”
说完他没听见裴鱼回话,偏看向他,空气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他思绪才逐渐回笼,放下画,“这次是你错了。”
说完便不在看他,走出画室,刘召箬恨极了他这副样子,“裴鱼如果你经历过我的事,你就不会在保持你那天真的想法了,曾衡卓居然傻到和你合作。”
裴鱼在门口停住脚步,头也不回,“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很善良。”
刘召箬怔住,裴鱼也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表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