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个没客人的天气。

林户昭义趴在前台桌上。手边落地的灯笼上用褪色的金墨描着樱花和月兔，因为使用了太久，灯笼纸薄得能看见草木纤维，烛火被他叹出来的气吹得打摆子。

要不还是歇业吧？林户昭义听着窗外的风雪声，旋风啸叫如鬼哭，卷着雪粒砸在窗上，响得让人心如死灰。

真不该听那些登山佬的鬼话，来这里开什么夭寿的雪景民宿。林户昭义想，这见鬼的天气，只有妖怪会经过……

他随着风雪的砸门节奏给自己翻了个面，默默合上双眼：要不还是联络一下村长，看能不能开个登山救助站？不管怎么说，肯定是救助站里住宿条件最好的……

“——老板？”门口的招客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门面装修时新打的襖门喀喀划开滑轨上的薄冰，一个丸子头的年轻人探头进来问，“这里是正开业吗？”

林户昭义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从前台弹起来：“对对，开业的！”

“那就好。”丸子头松了一口气，把放在门口的行李提进来，回头示意身后的人跟上，“这天气实在是看不清路。”

这个丸子头年轻人看着像学生，走到室内才发现个头高得夸张，差点要顶到垂下来的吊灯。外面的人一低头跟着他迈进来，比丸子头还高几公分。

一米七五的林户昭义从前台后边站起来，下意识地左右张望，考虑了一秒要不要偷偷踩个板凳。

“……”这两个人一靠过来，光线都被挡住了不少。林户昭义硬着头皮拿出登记本：“两位住宿吗？我们有不同的主题客房，可以看看宣传单……”

“我看看。”丸子头感兴趣地接过宣传单：“‘动物树屋’、‘艺术家’、‘雪屋’……老板设计民宿的时候很用心嘛。店里是有温泉吗？”

“有的。”林户昭义说，“我们有半露天的私汤和中心庭院的公共温泉，现在也没有其他客人，我推荐公共温泉哦，面积更大，景色也很好……”

真的吗？林户昭义想起庭院中风雪肆虐堪比灾难片的场景，越说越小声：“……天气和缓一些的时候景色还是很好的。二位打算住几天呢？”

“应该会停留个两三天。”后来的白发年轻人说，“哪间客房的封闭性比较好？”

封闭性？林户昭义为斥巨资配备的大落地窗雪景房感到心酸：“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客人，我直接带二位去看看吧。”

——终于开单了！

回到前台的林户昭义抱着pos机，美滋滋地打电话给老婆报喜：“没赔没赔！……别管雪多大，反正没赔——”

“这么冷还有人来住？”电话那头的林户女士质疑，“我看天气预报，隔壁村都闹雪灾了。”

“年轻人嘛。”林户昭义没多想，“火力壮得很，小伙子还穿单衣呢。你不知道，我之前去美国留学，零下三四十度还有中裤蹬单车上学的。”

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林户昭义撩起麻绳编织的窗帘看看天色，愉快地发现风雪也小了一些，干脆提着桶去洒扫被吹倒了几棵小松小竹的庭院。

中庭旁的客房内，热气腾腾的寿喜锅在暖桌上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会想到在北海道的荒山野岭开高级民宿？”夏油杰合上窗缝坐下，不再观察哼着歌整理庭院的林户昭义，长长地叹了口气：“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唱歌比较难听。”

禅院影捧着一杯热咖啡，坐在桌前的羊毛地毯上看地图：“村民一个都没出来？”

夏油杰夹了一筷子白菜，心情有点沉重：“超过半数村民已经确认没有生命迹象了。”

“总监部难不成是经费不足吗？”他真诚发问，如果不是在恶狠狠地咀嚼菜叶就更真诚了，“情报收集不准确、范围覆盖不密集，下次是不是要连咒灵等级都评估不对了？”

“咒术师可是稀缺资源，高薪职业。”禅院影看着地图说，“但是咒术界能调配的资源不会凭空产生。近些年低等咒灵数大幅增长，高等咒灵诞生频率也越来越高，有些原本应该派给咒术师的任务就被派给了辅助监督，该由辅助监督做的事交给‘窗’……”

他身处御三家，又从小被禅院直毘人作为继承人培养，常年接触这些事务，谈起来表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波动：“你还记得收服真人时候的那个辅助监督吗？他原本就是‘窗’的文书人员。”

“怪不得连五条悟也开始加班了。”夏油杰说。

……那倒不是这个原因，总监部的任务其实派不到五条悟头上。

禅院影回想起为了阻止五条悟全国飞来飞去出任务，五条家主从体面地通过京都校长转达，到想方设法地在总监部给禅院家施压，发展到最近深夜无能狂怒的电话轰炸，很勉强地说：“悟也是……比较有责任心。”

“我家倒是很多闲着没事做的咒术师。”禅院影没等夏油杰说，自己主动揭短，“每天喝喝茶搞搞霸凌。”

夏油杰被他一搅，一下从打倒资本家跳到古装剧，苦大仇深的心情没维持住，开玩笑说：“那只能等少主继位，把他们都发配去打工啦？”

“有难度。”禅院影认真思考，“对我家的很多人来说，高人一等的心理感受就是生存的全部意义，说到底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才勉强团结在一起的。”

他其实不认为自己能够改变这一点，沉吟说：“如果我真的继承禅院家，可能会尝试增加晋升渠道，靠这个释放非家系和中下层咒术师的劳动力……怎么？”

禅院影看看夏油杰微微睁大的双眼，迟疑说：“听起来很天真？”

“岂敢岂敢。”夏油杰笑道，“学长可是前辈啊，到时候千万记得提携我哦。”

咣！当啷当啷——啪。

夏油杰都懒得转头，任由禅院影叹着气慢吞吞地起身去给远道而来的白毛同期开门和赔款。

“不好意思老板，撞坏的东西一共多少钱，您统计一下我们退房的时候一起付……”自从五条悟开始练习长距离移动，禅院影这段话熟练得可以倒着吟诵，“撞伤没？”

“哎呀。”五条悟矜持地递上左手，“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