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卿关掉闹钟，翻身用被子蒙住头。窗外麻雀在空调外机上扑棱翅膀，把晨光搅得碎碎的洒进房间。

自从回到刚刚的地方，就开始回味机械女的那段话，自此她的生物钟就像被按了暂停键，每天在自然醒和回笼觉之间循环。

煮泡面时发现冰箱里的鸡蛋全过期了，她叼着牙刷翻出外卖软件，手指在麻辣烫和寿司间犹豫半天，最后点了份加双倍香菜的煎饼果子。

等餐间隙，手机相册突然自动播放，跳出上次任务里小女孩画的画，蜡笔印在屏幕上，晃得她眼睛发酸，赶紧锁屏扔进毛绒玩具堆里。

下午被社区大妈拽去做义工，在养老院陪着老爷爷下象棋。

老头举着棋子半天不落，突然说：“闺女，你落子的样子像我年轻时候在战场上排雷。”关卿手一抖，“将军”说成了“时空跃迁”，惹得旁边织毛衣的老奶奶笑得直不起腰。

傍晚去超市囤速食，推着购物车在零食区打转。

货架拐角处，穿粉裙子的小女孩突然蹦出来，怀里还抱着那只褪色的兔子玩偶：“姐姐！你上次说要教我折纸飞机！”关卿蹲下来时，后颈的旧伤扯得生疼，却还是耐心地把彩纸折成歪歪扭扭的形状。

深夜刷短视频，刷到有人科普黑洞原理。评论区热一写着“说不定真有超人在守护世界”，她嗤笑着点了个赞，顺手给视频投了三个币。

窗外又开始飘雨，雨滴打在防盗窗上的节奏，莫名和任务中心的能量波动频率相似。

才才偶尔会冒出来，在她洗碗时突然分析水流的运动轨迹，被她用洗洁精泡泡糊了一脸。

“别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关卿擦着湿漉漉的手，把沾着泡沫的抹布甩在阳台栏杆上，“今天楼下奶茶店第二杯半价，去不去？”

月光爬上晾衣绳时，关卿枕着靠垫数天花板的裂纹。

茶几上的平板电脑突然亮起，是机械女发来的新消息：“检测到人类囤积泡面的行为指数上升17%，建议宿主保持每日三餐规律。”她笑着把平板倒扣，任由黑暗漫过房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关卿渐渐习惯了这种琐碎又安稳的生活节奏。

她在社区找了份临时工作，负责整理图书和活动策划。

每周三下午，她都会带着孩子们在图书室做手工。

小女孩总会第一个冲到她面前，举着皱巴巴的画纸，上面画满了奇形怪状的飞行器，说是要带关卿去宇宙冒险。

周末的时候，她会去菜市场买菜。

卖菜的大爷总爱和她唠嗑，说起自家儿子在外地工作，语气里满是骄傲和想念。

关卿就静静地听着，偶尔插几句，帮大爷整理有些凌乱的菜筐。

有次下雨，她把伞留给了忘记带伞的老奶奶，自己淋着雨跑回家，结果感冒了好几天。才才在一旁絮絮叨叨，说她太不会照顾自己，却还是贴心地帮她调暗了房间的灯光。

闲暇时，关卿开始学着烘焙。

第一次烤蛋糕时，整个厨房烟雾缭绕，蛋糕焦得像块黑炭。

但她不气馁，一次次尝试，终于在第三次做出了还算像样的戚风蛋糕。她把蛋糕分给了邻居们，看着大家吃得开心，心里也暖洋洋的。

有天路过一家宠物医院，橱窗里有只橘猫正懒洋洋地趴着，看见她就伸出爪子扒拉玻璃。

关卿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最后抱着这只小猫回了家。

她给小猫取名叫“布丁”，布丁总是爱窝在她的腿上，呼噜呼噜地打着盹。才才有时候会和布丁“斗智斗勇”，用数据流变成毛线球逗它，一人一猫一系统，倒也其乐融融。

社区要举办中秋晚会，关卿主动揽下了策划的活儿。

她忙前忙后，和居民们一起布置场地，排练节目。

晚会那天，月光皎洁，舞台上孩子们唱着童谣，老人们表演着太极，年轻人则带来了活力四射的舞蹈。

关卿站在角落，看着这温馨的场景，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夜深了，关卿躺在床上，布丁蜷在她脚边。才才突然冒出来，投影出一段画面，是之前被她救过的那些人现在的生活片段：小女孩学会了骑自行车，出租车司机的孩子已经会蹒跚学步，外卖员正在给孩子们讲故事......画面最后，所有人对着镜头挥手，齐声说：“谢谢你。”

关卿的眼眶微微湿润，她伸手轻轻关掉了投影，小声说：“其实，我也谢谢你们。”

入秋后，关卿在社区活动室开辟了一个“旧物改造角”。

退休的王阿姨送来半箱褪色毛线，几个中学生把闲置的旧书包堆在角落。

她带着大家把毛线缠成彩色球，给书包缝上补丁和流苏。

有个总爱低头玩手机的男孩，破天荒地花了三个下午，用易拉罐剪出镂空灯笼，灯光透过金属花纹洒在脸上，他笑得比谁都灿烂。

布丁越长越胖，总爱霸占关卿的电脑键盘。

有次她正写活动策划，屏幕上突然跳出满屏乱码，转头就看见猫爪子还按在回车键上。才才气得用数据流凝成小拳头敲布丁脑袋，反被猫一口咬住“手臂”拖进毛绒毯大战。最后关卿用冻干零食当“和平协议”，才平息这场闹剧。

寒潮来得猝不及防，关卿给流浪猫搭的纸箱窝被风掀翻了。

她顶着冷风在楼道里敲邻居的门，收集旧棉衣和泡沫板。

楼里的住户们知道后，纷纷送来旧毛巾、热水袋，还有位大爷连夜焊了个铁架子加固。

当十几个暖烘烘的猫窝在墙角排开时，穿粉色羽绒服的小女孩举着胡萝卜跑来：“姐姐，小兔子说也要住！”

元旦前夕，社区组织写新年愿望。

关卿盯着空白的信纸发愣，笔尖在纸面洇出个墨点。才才突然投影出星空图：“宿主，人类把这种时刻叫‘辞旧迎新’。”

她歪头想了想，在纸上写：“希望布丁别再打翻花盆，希望活动室的毛线永远用不完，希望...”窗外突然炸开烟花，映得字迹闪闪发亮。

元宵那天，她带着孩子们做兔子灯。暖黄的烛光里，有人问：“关老师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关卿往灯里塞好蜡烛，看着跳动的火苗说：“我啊，以前是在天上数星星的。”

哄笑声中，她抬头望向夜空，那些曾让她热血沸腾的时空裂隙、能量风暴，此刻都化作万家灯火里最普通的一盏。

而这样的平凡，竟比任何璀璨都要真实温暖。

然而事与愿违。

某一天中午，关卿正在活动室教孩子们用废旧布料做香囊。

穿粉裙的小女孩突然拽住她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姐姐，王奶奶晕倒了！”针脚从关卿指间滑落，她跟着孩子冲向居民楼，楼道里飘着中药的苦涩气味。

王阿姨倒在玄关，药碗碎成瓷片，熬到发黑的药汁正顺着地板缝渗进瓷砖。

关卿立刻拨打急救电话，才才无声无息地扫描老人脉搏，在她耳边低语：“血压骤降，可能是长期劳累。”

布丁不知何时跟来，蹲坐在老人脚边，尾巴轻轻扫过她发凉的手背。

救护车鸣笛声撕破社区宁静时，整栋楼的灯都亮了。

卖菜大爷举着老花镜挤到最前面，颤抖着翻出皱巴巴的医保卡；

小男孩抱着毛毯追车，喊着“奶奶别怕”；穿羽绒服的小女孩把珍藏的兔子玩偶塞进担架，“让它陪着王奶奶”。

医院走廊里，关卿陪着王阿姨的儿子填病历。

年轻人攥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我总说忙，半年没回家看看...”他突然哽咽，额头抵在膝盖上，“我妈每天给我发养生文章，我都嫌烦...”

关卿想起王阿姨总把织好的毛衣往她手里塞，说“年轻人别着凉”，眼眶不由得发热。

深夜回社区时，活动室的灯还亮着。孩子们围坐在长桌前，歪歪扭扭的纸条铺满桌面：“希望王奶奶快点好起来”“把我的压岁钱给王奶奶买药”。穿粉裙的小女孩红着眼圈，把叠好的千纸鹤放进玻璃瓶：“姐姐，我们能折一千只，神仙就会听到对不对？”

关卿听着小女孩天真的发言，只能顺着说，会的，但是她知道，神仙才不会乐意管。

寒潮又卷土重来，这次吹不散人心的温度。

关卿带着居民们把活动室改成“爱心驿站”，每天轮流去医院送饭；

才才用数据流帮老人整理病历；布丁守在空荡的王阿姨家门口，直到有天看见担架车推回来，立刻窜上去蹭老人掌心。

当王阿姨重新拄着拐杖出现在社区时，花坛边的紫藤花开得正好。

她摸着玻璃瓶里的千纸鹤，眼角闪着泪光：“这辈子第一次知道，这么多人记挂着我这个老太婆。”

关卿看着老人被孩子们簇拥着教折纸，突然明白那些平凡日子里的牵挂，才是让人最动容的。

才歇了几天，立夏那日，关卿忙着整理布丁的粮食，远处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她抬头看见卖菜的王大爷脸色煞白地瘫坐在三轮车上，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

“我儿子...工地塌方...”老人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浑浊的眼睛里泛起血丝。

关卿立刻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才才已经飞速调取新闻：城东在建工地发生事故，二十余名工人被困。

穿粉裙的小女孩抱着兔子玩偶凑过来，“姐姐，我们能帮王爷爷的，对吧？”

关卿没有回应，因为她清楚的。

社区微信群瞬间炸了锅。

小男孩抱着存钱罐冲下楼，硬币哗啦啦倒进募捐箱；

王阿姨揣着刚蒸好的红糖馒头，“给孩子他爸送点热乎的”。

就连平时总爱独来独往的退休教师，也颤巍巍地捐出了当月退休金。

关卿带着居民代表赶到医院时，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举着献血牌的邻居。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可怕。王大爷攥着安全帽坐在长椅上，帽檐上还沾着晨露——那是他今早五点去菜市场进货时戴的。

关卿默默坐在他身边，看着才才用数据流投影出工地救援进度，布丁不知何时叼来王大爷常抽的旱烟袋，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老人冰凉的手背。

三天后的凌晨，手术室的红灯熄灭。医生摘下口罩的瞬间，王大爷突然踉跄着扶住墙壁。

白布掀开的刹那，老人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瘫倒在儿子僵硬的身体旁。

关卿捂住嘴别过头，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穿粉裙的小女孩把脸埋进兔子玩偶，小男孩红着眼眶捏紧了募捐箱的把手。

葬礼那日，社区的老槐树都蒙上了白布条。

孩子们捧着自制的白花，排成队走过灵堂；王阿姨熬了整夜的小米粥，一勺勺喂给滴水未进的王大爷；

就连平时嬉闹的布丁，也安静地趴在灵案下，尾巴一下一下扫着冰冷的地面。关卿望着黑白照片里年轻人灿烂的笑容，想起他上周还说回来，顺便给小朋友带点稀奇玩意。

此后的日子，王大爷的菜摊再没出过摊。关卿常看见老人坐在儿子生前住过的小屋前，对着空碗发呆。

直到某天清晨，她发现摊位上又摆满了新鲜蔬菜，旁边立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谢谢大家，菜免费”。

穿粉裙的小女孩蹦跳着递上胡萝卜：“王爷爷，小兔子说要吃你种的菜！”老人粗糙的手掌颤抖着接过，浑浊的眼睛里重新泛起光亮。

关卿在无人处看着，眼眶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