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河畔那晚的种种,织语长心在神识平稳后,就尽数忘却。
自混沌中醒来后,她只觉得心神烦躁。
似有一股不知由来的杀意,在涌动奔流,搅得她思绪不宁。
但好在玉阳君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刀剑无名与释女华,皆已伏诛。
而释女华的首级,很快会随朱雀殿众人一并回城。
闻此,织语长心烦扰的心绪,总算有了几分快意。
她抬眸召出玖轩幕:“去唤醒不见荷,待释女华人头送回,让她去朱雀殿见我。”
被重创心脉的不见荷,已昏睡三日。
她性命岌岌可危的消息,传到了叶小钗那里。
叶小钗得知消息,才终于肯赶来朱雀皇城。
这让织语长心很是恼怒不甘。
她诚心邀请,他却推诿婉拒。
一听不见荷受伤,他便愿意放下一切前来关心。
难道她织语长心在他心里,就如此不堪如此比不得不见荷么?
思及此,织语长心就恨不得不见荷立刻消失。
而她也确实打算这么做。
她要不见荷在叶小钗到来之前,就去死。
而且为了她女帝仁慈高洁的名声,不见荷必须死在敌人手里。
她要不见荷代表朱雀皇朝,前往日盲族。
以释女华首级作为劝降使节,死在日盲族。
所以,即便此时不见荷依旧重伤昏迷,气息羸弱。
她也必须醒过来。
玖轩幕自然知道织语长心的打算。
他也清楚,若是强行催动不见荷本就伤势沉重的心脉,让她自昏睡中醒来,提前透支只会让她伤上加伤。
这种情况下,再让她前往日盲族示威,必死无疑。
被死神之力裹挟心智的织语长心,要不见荷死。
但藏在她混沌神识深处,真正的织语长心,却为护不见荷,想要自我了断。
实在矛盾至极,又有趣得要命。
就是不知,待不见荷死后,织语长心会因此悲痛欲绝,再度暴走;还是快意满足,一举将残留混沌的本心神识吞噬融合,从此稳固。
亦或是,不见荷并不会死。
毕竟,还有个受织语长心嘱托的明珠求瑕。
说不定,他会保下不见荷的性命。
心念数转间,玖轩幕薄唇微勾。
他颔首应下,化雾消失。
……
当玉阳君一行人班师回朝,奉上释女华人头时,玖轩幕遵照命令,以戒玺之力,催动不见荷醒来。
朱雀大殿上,得胜归来的众人不见疲惫。
此回一举剿灭日盲族两大重要之人,文臣武将皆感一雪前耻,心中畅快。
唯有两人,丝毫未被众人喜色感染。
一人神情平淡,绝傲清隽。
月白锦衣一如既往,风姿绰绰立在凤座下首。
清冷的眉目轮廓,宛若寂夜深空中的明月。
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却又高不可攀,远不可及。
在这华丽大殿上,与此刻高涨的士气格格不入,仿佛永远置身事外,超脱尘世的谪仙神祇。
织语长心视线落在他身上的瞬间,心跳就下意识乱了节奏。
抑制不住的心神不宁,让她烦躁的将眼神从那人身上移开。
转而看向另一个与众人喜色不同之人。
不见荷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样子,让她因明珠求瑕而烦扰的心情,好了不少。
于是她勾起唇角,笑意潋滟的,让人将释女华的人头送到不见荷眼前。
生母的首级,还带着浓烈血腥,就这么被递到她手里。
宛若万箭穿心,刀削剑挫。
可不见荷悲痛哀戚,万念俱灰的神情,却让织语长心愉悦四起。
她笑得明艳动人,却说着让不见荷如坠冰窟的话。
“吾命你将这颗人头,以及吾之口谕,一并带到日盲族。”
“即刻出发。”
不见荷的心,在此刻仿佛被撕裂碾碎。
她痛得身体轻颤,满脸泪痕。
已分不清是身上伤势之痛,还是心中失去至亲之痛。
可戒玺之力加身,织语长心的命令,由不得她违抗半分。
最终,她失魂落魄的带着生母首级离开了朱雀殿。
织语长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眸中笑意宛若淬了毒的刀。
她希望不见荷就这么死在日盲族。
好为朱雀皇朝的开疆拓土,尽一份力。
“此次一战,吾竟不知女帝何时延揽了血榜之中矫矫不群的明珠求瑕。”
“实在令人意外。”
玉阳君忽而开口,唤回了织语长心的思绪。
‘矫矫不群’四字,让她心中腾起一丝得意。
却又有几分轻蔑不屑。
“玉阳君,收起你的试探。”她冷冷的扫了玉阳君一眼:
“吾延揽何人,不需要向你解释告知。”
“臣不敢。”玉阳君连忙颔首:“但…”
他正欲再说,却听一旁神母瑶姬抢先道:
“女帝,吾与明珠求瑕尚有宿怨。”
她不满的看了一旁泰然自若的男人一眼。
言语中,颇有几分寄望于织语长心能为她师弟炼霄元君主持公道的意思。
可织语长心却无所谓的哂笑了一声。
“区区一个炼霄元君,死了就死了。”
织语长心懒洋洋的看向静默不语的明珠求瑕。
比起炼霄元君那个废物,听话又好用的明珠求瑕,自然更合她心意。
即便他时常逾矩惹她生怒,但会讨她欢心也是真的。
此回能一举诛杀刀剑无名,重创千叶传奇的锐气,可都多亏了这个男人。
神母瑶姬竟还想让她出面处置,简直愚不可及。
“可是女帝……”神母瑶姬不甘心就此罢休。
“够了,此事不必再提。”织语长心冷眼看向神母瑶姬,女帝威压逼人。
一瞬就将神母瑶姬的后话,堵死在喉间。
“今后朱雀殿众人,不可对明珠求瑕不敬。”说着,她眸色狠绝的扫视殿上众人。
朱唇轻启,柔声说出不容拒绝的命令:
“违者,杀无赦。”
话落,殿上众人,尽数颔首领命,不敢不从。
唯有一直旁观看戏的明珠求瑕,清冽漂亮的眼底,掠起一丝异色。
下一秒,异色化作一抹极轻极浅的笑意。
他明目张胆看向凤座上妖冶又明媚的人,心底的愉悦顷刻间在他眼底,随笑意一同绽开。
织语长心察觉到他的视线,转眼看了过去。
男人眉眼间那一抹浅笑,宛若一根细丝,悄然勒在她的心脏上。
让她的心再度跳动失序。
甚至,竟然有一丝不知名的雀跃。
织语长心冷下脸来。
深知自己再度被他一个眼神一抹笑意,就搅得心神动乱,她不甘心又恼恨。
却也抑制不住,抵挡不了。
最终,她凉凉移开视线,面向众人:“若无要事,就都退下吧。”
说完,便慢悠悠起身,在众臣的恭送下,离开了朱雀殿。
但她前脚回到凤栖殿批阅奏折,让她心烦意乱的男人不久后就跟了过来。
将她稍稍宁静下来的心绪,又搅得波澜骤起。
“刀剑无名已死,你可以离开皇城了。”她蹙眉看着缓步走近的男人。
“若有需要,吾自会召见你。”
明珠求瑕无所谓她脸上表现出来的厌烦,慢条斯理走到桌前。
“不用你召见。”他抬手从她手中拿过朱笔放到一旁。
这个举动,吓得一旁研磨的丫鬟宛若惊弓之鸟。
“放肆!”织语长心冷眼怒视他。
得到的,却是他平静的一句:“吾暂时不会离开这里。”
织语长心凤眸一眯,抬手隔着桌案抓住他无瑕的月白衣襟。
“你找死!”
杀意涌动,死气骤起。
吓得殿内宫仆仓皇跪地后退。
被扯住衣襟的男人,却不疾不徐随着她手上的力道微微俯身,低头凑近她含怒的脸。
“与刀剑无名一战,吾受伤了。”
他垂眸看着织语长心,甚至觉得这个距离有些太远。
于是又探身靠近一点:“你现在若要杀吾,吾反抗不了。”
闻言,织语长心恼怒的眸色,顿时莫名一颤。
连同她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减轻了一些。
甚至于,满心的怒火杀意之中,竟腾出一股担忧。
她惊得就着扯住的衣襟,一把推开了男人。
“那就滚去养伤。”她匆匆别开视线。
试图掩盖心底莫名的烦闷疼惜。
明珠求瑕清楚的捕捉到她眼底的异样,心情大好的抬手正了正被扯皱的衣襟。
却并未起身推开半步。
“长心,吾伤得很重。”他保持着俯身低头凑近她的姿势:“没力气回浪眉山府邸。”
“所以,吾会留下。”
她体内死气不稳。
他担心她会再做出什么伤及自身的事。
所以,他要留在皇城宫内,看着她才放心。
闻此,织语长心不怒反笑。
“吾看你没力气是假,有所图是真。”
至于图什么,她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这张孤高出尘,清冽绝傲的脸上,只有面对她时,才有的浅淡温柔,足以说明一切。
意识到这点,织语长心忽而就不那么怒不可遏了。
明珠求瑕又如何?
在她这幅艳绝天下的皮囊面前,纵使矫矫不群的明珠,也注定要俯首蒙尘。
“吾确实有所图。”明珠求瑕眼底含笑,承认得干脆。
织语长心由怒转笑。
她觉得明珠求瑕留在皇城养伤,倒并非全然不妥。
毕竟听话的狗,就该养在身边。
让他更听话更顺从之余,杀起来也更容易。
“既然如此……”她勾唇,抬手抚上明珠求瑕完美无俦的脸颊。
纤长白皙的手指在他脸侧摩挲而下,随即她挑起他轮廓分明的下巴。
“吾准了。”
她笑着说完,随后收了手,随即看向不远处惶惶不安俯首跪地的丫鬟月白。
“去准备一处清幽别院,请……”
话未落,她的脸突然被眼前的人单手捧住,被迫仰起头面对他。
疑惑之际,明珠求瑕已然低头凑近,轻轻吻上了她微张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