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桦和妈妈打电话，第一句话就差点让白瑟被水呛死。

“妈，儿媳妇带不回去了，我喜欢男人。”

原本叽叽喳喳的妈妈沉默了，在三分钟的空白后挂了电话。

白瑟往他头上扇了一巴掌。

“你疯了？”

宋桦有些委屈。

“这是事实啊。”

窗外的叶打着旋儿下坠，又被风吹进敞开的窗。

“事实也不能这么说！”白瑟抓过沙发上的抱枕狠狠砸过去，“你好歹给阿姨点缓冲。”

宋桦抱住白瑟，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我怕拖下去她会更伤心。”

话音刚落，手机剧烈抖动，白瑟猛的一抖就要跑，却被宋桦捉住手腕。

“陪我。”

宋桦的声音发颤，掌心的温度高的吓人。电流声刺啦作响，随后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

王兰的声音沙哑的厉害，背景音里传来《穆桂英挂帅》的片尾曲。

“桦桦，你说的是真的？”

白瑟大气都不敢喘，悄悄的抽出手腕，悄悄地就要溜走，然后被宋桦悄悄地拉了回去。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纸巾摩擦的声响。

“没有余地吗？”

宋桦喉结滚动，指甲几乎嵌进白瑟的手心。

电流声突然尖锐，背景音里的戏曲唱腔戛然而止，王兰的声音像绷紧到极致的琴弦。

“你让你爸跟你说吧，我现在心口有点堵得慌。”

电话被开了外放，听筒里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声响，沉默持续了半分钟，直到一声叹息打破。

“当年你非要学画画，想当艺术家，我和你妈怎么都没拦住。”宋睦的声音比前两天他老了很多。“现在你又说你喜欢男人。”

“爸，我……”

“别插话。”

宋睦打断他，“我和你妈种了一辈子地，没出过这小城，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但你要想清楚，黑灯瞎火的摸不着路。”

宋桦的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干涩的发疼。白瑟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才让他又找到几分真实感。

听筒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妈现在躲屋里哭呢，她嘴硬……那你知道，她就盼着你成家。”

宋睦叹了口气。

“我去哄哄你妈，你也好好想想。”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宋桦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目光空洞的望着天花板。白瑟挨着他坐下，伸手轻轻抚过他皱着的眉，下巴抵在他发顶，“别想太多，他们需要时间接受。”

宋桦掐了把他的腰。

“你抖的比我还厉害。”

他埋在白瑟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白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直接闭嘴，一直抱着宋桦晚上，连二傻的主动求摸都忽略掉。

手机再次剧烈震动，吓得宋桦差点把手机从楼上扔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打开免提。

王兰的声音有些疲惫:“桦桦，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宋桦愣了一下，没想到妈妈会先关心他。

“妈，我挺好的。”

王兰沉默片刻，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

“我和你爸在这几个小时里想了很多。”

“我们一辈子都在这小破地方种地，确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但是……但是你是我的儿子，只要你开心，我和你爸也能慢慢接受。”

“只是，你能不能别和那个唱戏的一样，十几年都不回来。”

宋桦的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

王兰切了视频，眼睛哭的有些肿。

“桦桦，小瑟是你男朋友吧？”

“他在哪儿呢，让我看看。”

白瑟僵硬的接过手机，无措的冲手机挥了下手，耳朵竟然烧得通红。

“阿……阿姨好。”

王兰凑到镜头前，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她旁边的宋睦假装看报纸，老花镜划到了鼻尖，连报纸拿反了都没发现。

“长得真好看，白白净净的，”王兰吸了吸鼻子，“比那些男明星还好看，就是头发跟眼睛吧，太花了。”

他摸了摸自己绿色和银色挑染的头发，又眨了眨灰蓝色的眼睛，“阿姨，我……我可以染成黑色。”

“别折腾。”王兰立刻摆手，“我看电视里的小明星都这么打扮。”

她戳了下屏幕。

“你这眼睛是天生的吗？你过年时眼睛好像还是紫色的。”

“这是美瞳，戴上眼睛颜色就变了。”

“这样啊，”王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我能戴吗，我特喜欢那些动画片里蓝色啊粉色的眼睛。”

白瑟愣了下，随即笑出声，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把手机转向了宋桦。

“阿姨，你要是喜欢，宋桦能给你连夜买一车回来。”

宋桦轻轻撞了下白瑟的肩膀，对着镜头认真道:“妈，只要你喜欢，什么颜色都能买。”

王兰捂着嘴笑，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我年纪大了，眼睛经不起折腾。”她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往后瞟了一眼。

“你爸刚才偷偷问我，两个男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

见儿子和白瑟不出声，王兰赶紧摆手。

“我就随口问问，只要你们两个过得踏实就好了。”

东扯西扯问了很多，王兰才蹦出来自己最想知道的。

“你……多大了？”

年龄对于他来说是个问题，白瑟紧张的舔舔嘴唇。

“我今年……二十二岁？”

王兰皱了下眉。

“哎哟，才二十二啊，连大学都没念完吧？”

白瑟心里咯噔一下，喉结不安的滚动，指尖无意识的摩挲手机边缘。宋桦捏了捏他的手背，让他不要紧张。

“我……我跳过级的，已经毕业了。”

王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她眼睛一亮，“我就说看着这么机灵，一定是个小天才。”

宋睦的声音冷不丁蹦出来，老花镜还歪在鼻梁上。

“宋桦会做饭，不要放过这个会做饭的人。”

宋桦鼻子发酸，白瑟却突然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阿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王兰擦了下眼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手。

“村里的那些老人嘴碎的很，之前就老说你不找对象是有问题，过年把小瑟给我领回来，我要好好显摆显摆。”

宋睦手里攥着老花镜，眼神有些闪躲。

“小瑟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你阿姨……你妈最近在学着做糕点之类的。”

白瑟刚要开口，宋桦抢先一步。

“他什么都爱吃，就是不太能吃辣。”

白瑟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掐他的腰，却被反扣住手心。

挂断视频后，房间陷入短暂的安静。白瑟靠在宋桦肩头，轻声道:“你爸妈真好。”

宋桦搂紧他。

“也是你爸妈，是咱们爸妈。”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二傻跳上沙发，蜷成毛团缩在他们身边，发出呼噜声。

（第一部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