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缠得巫禾宿在她房中,棠沼一早起来心情甚好,用过早饭就遛着王八出去了。
巫禾去到书房,一眼便瞧见桌上那盆蔷薇开花了。粉色的花瓣,甚是有春日的气息,像那人一样。
棠沼今早没来书房,许是忘了,又或是还生着这盆蔷薇的气,没来看它。
她若看见蔷薇花开了,定是开心。
巫禾给花浇了水,在案前坐下整理桌角的一沓书信,视线落在最底下的白色一角,似有挪动过的痕迹。巫禾将其抽了出来,目光停留了一会儿拆开信封,展开信纸,赫然瞧见信纸上添了新墨。
新墨同旧墨字迹相同,出自一人之手。
一年前的那日,她去寻四大剑的线索,答应了棠沼午时回到家中,并给她带荷叶鸡。
当天在郊外遇到自称有她母亲消息的人,她被引着去了一片竹林,他们于竹林设下了埋伏等她。
对方人多,利用阵法围困她,她思索破阵时,就想棠沼若是在,此种阵法不到半息时间她便会破去。
她破阵出来时,已经过了晌午。
她想,棠沼在家中等久了会皱着鼻子跟她生气吧,那时她要怎么哄人?她赶时间,出手利落还击了设伏的一帮人,自己受了一剑,是在分神想若是荷叶鸡卖完了如何是好。
她从郊外赶回城里,先去了卖荷叶鸡的铺子,荷叶鸡售完了没买到,懊恼想着明日买双份补给棠沼。赶回家中时,巫禾没在院中看到棠沼,她去了寝屋,看见桌上压着一封无落款的信封。
她心里预感到什么,打开信封的过程很慢,信纸完全展露出来,上面只留了四个字:露水情缘。
巫禾将信纸折回去收好,认为棠沼在生气,气她
不守时,令她等久了。
巫禾在她寝房空坐了一晚上,棠沼也没回来,于是她洗漱出门早早去排队买了双份的荷叶鸡,去了指挥司门口等。
等到落了夜,荷叶鸡凉透了,也没等见棠沼的身影。
巫禾第二日又买了荷叶鸡去指挥司门口等,向门卫打听棠沼,以及指挥使,门卫皆统一口径不曾见过。巫禾渐渐明白是有人授了意如此,但她还是去指挥司又等了几日。
这时江南那边忽然传信过来,银女剑出现在逍遥派手中,巫禾记得顾琦月临走时说过逍遥派有内鬼,银女剑必是在内鬼手上,彼时她已拿到两把剑,第三把银女剑她势必要拿到,她做了决定,离开了上京,去了江南。
为了调查内鬼以及银女剑,巫禾高调地在逍遥派露面,接受江湖众人的剑术切磋。
很快第一剑的名头吸引了内鬼的注意,内鬼是潜在逍遥派当弟子的李修满。李修满主动曝出自己手上有银女剑,可以赠给逍遥派,条件是两派缔姻,缔姻人选必须是江湖第一剑巫禾。
巫禾本可以拒绝,用别的法子取到剑,但她同意了。不仅同意,还让青山派广发请帖,邀各路江湖游人。
很快,缔姻那日,她放出去的饵,咬饵的人找上门来了。
确切来说,是打上门来了。
她上山时,青山派沿山路贴的喜字都被人揭了去。
途中山上冒起浓烟,下来的弟子禀说青山派来了一穿红衣的女魔头,单挑了青山派一众弟子,李修满声称是杀害他们掌门的凶手。
巫禾闻言担忧棠沼寡不敌众,急速往山上赶,等赶到时,她一眼便寻见身着红衣束着高马尾的棠沼。
棠沼眉眼盈盈捧着一捧紫色蔷薇花朝她走来,眼疾手快地将一捧春塞到她怀中,又很快收了手回去。
她注意到棠沼手心上浸了血迹的布条不禁蹙了眉,还未细看棠沼身上有无别的伤,棠沼便飞上了屋檐,留给她一抹扬起的斑斓的高马尾。
最后,她将占满她怀中的那捧蔷薇花带回了止水斋。
巫禾手指抚上新墨,棠沼在露水情缘的后边添上了几个字,内容是:棠枝禾露,朝朝共赴。
她莞尔笑了起来,提笔在后面写下:昭昭如愿。
方放好信封,跳珠过来书房找她,“东家,属下查到夜无鸢是前几日才到枕河的,落脚的地方在花肆那条街。”
“棠沼今日出门去了何处?”巫禾心下一沉。
“棠姑娘今早有向红姑打听枕河最大花圃,红姑告诉她花圃在郊外离得远,棠姑娘就摇摇头说先去花肆。”
“跳珠,你去棠沼常去的江边看看,找到人禀我。我去花肆。”
“是,东家。”
巫禾取了剑立即打马去了花肆那边,她下马沿着花肆一条街仔细察看,企图找到坐轮椅的身影。
天空渐渐染上墨色,乌云越聚越密。
巫禾挨个铺面寻人时,跳珠从江边过来回禀没见到棠沼,巫禾探看铺子的速度更快了。
直到寻到一花肆,里间赫然摆着一辆熟悉的轮椅,轮椅扶手下方加装了一块木板,那是棠沼是用来放置龟的。
现下人和龟都不见了,花肆没有人,巫禾询问周遭几处铺子老板,老板说貌似有戴眼纱的女子往杨柳桥头那边去了,说完就急急忙忙要收摊关门了。
清风裹挟着几颗大滴的雨水落下,天色昏暗,一场暴雨即将降临。
——
棠沼此时正一脚踹在夜无鸢的脸上,迅速向前一扑用锁魂扣箍住了夜无鸢,用尽全身仅剩的内力聚在足尖踹向她腿上的急冲穴。
一击得手,夜无鸢的双腿会保持原姿势僵持半刻钟。
夜无鸢一脸惊恐,因为下巴被棠沼卸了说不了话,只能用愤怒的眼神瞪着她。
棠沼挪着腿缓慢爬向旁边,摸到根竹棍踉踉跄跄撑着站起来。她把红色眼纱缠在脖颈上,遮住被绳镖擦伤的口子。
她站稳后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抓住插在锁骨处的绳镖,屏气用力一拔,绳镖从皮肉中飞出,接着拔另一边。两枚绳镖拔出,棠沼已被疼得额冒冷汗。
她回身用手指在流血的伤口处沾了点血,抹在全无血色的唇上,满眼促狭道:“夜无鸢,你不是想要我的血吗?站起来就给你。”
夜无鸢依旧怒眼,口不能言。
密密麻麻的雨砸到身上,棠沼捡起王八的牵引绳,带着王八在桥头底下的石堆中借助一根竹棍吃力地爬上去。
石头靠近河边,长有青苔和淤泥,极为湿滑,棠沼摔倒了好几次才爬到桥上。
她拄着竹棍紧咬着唇过桥,桥上急速奔过的行人差点将她撞倒,路边的紫荆花被风带着砸到她脸上。
大雨来了,阴天飞花,人在跑,花也在跑。
她牵紧了王八,怕它被踩。雨水不小心砸进她眼睛里,她抬手正要揉眼睛,一声急切的呼喊声传进她耳朵。
“棠沼!”
“棠沼!”
她将手放下去,眼帘里瞄见巫禾冲破雨幕朝她而来。
“巫禾……”她丢下竹棍呜咽着喊道。
棠沼被巫禾捞进怀里那一刻,当即大哭起来,一副受了十足十委屈的模样,揪着巫禾的衣襟埋头哭泣,抽噎着不时唤巫禾的名字。
巫禾远远扫见棠沼一身狼狈拄着拐时心都揪了起来,眼下听到她哭声更甚。
她担心地环视她身子,探到怀里的人脖颈和锁骨处都渗着血迹,忙抱起棠沼匆匆往止水斋赶。
两人都被淋了个透,巫禾把人抱回房间就把棠沼衣服脱了,看到锁骨处两个还在渗血的口子眉心拧了起来。
她唤人在房间烧了炭盆,自己动手给棠沼包扎伤口,先前一直抽泣的棠沼这会儿反倒收住了眼泪,一声不吭任巫禾动作。
等处理到脖颈那处擦伤时,巫禾的手有些颤地抚上她颈侧,“棠沼,疼吗?”
“不疼。”棠沼勉强冲她笑道。
巫禾给她包扎完伤口,本想端热水来给她擦身,棠沼却坚持要求沐浴,巫禾拗不过她,只好命人将浴桶搬来隔间,抱她进去,嘱咐她小心不要浸到锁骨处的伤口便出去了。
巫禾出去给自己换了干燥的衣服,门外唤了跳珠过来吩咐了一些事,便进去里面等着棠沼。她在隔间外交代,让棠沼洗好便告诉她,她去帮她穿衣,抱她出来。
哪知棠沼沐浴完自个穿好了里衣才出声唤了巫禾,巫禾进去抱她时垂了下眼眸。
棠沼泡过热水澡后整个人松懈下来,身子也懒洋洋的,由着巫禾给她擦头发,抱她到床上。
“巫禾。”棠沼扯住巫禾的衣角,“可以不走吗?”
巫禾在床边坐下来,“这是我的房间,我走去哪儿?”
棠沼后知后觉,环视一圈屋子,才发现这不是她的房间。
“你去花肆做什么?”巫禾问。
“去花肆当然是买花。”棠沼答。
“今早你未过书房,你放在书房的那盆蔷薇已经开花了。”
“真的吗?巫禾你第一眼看到了吗?”
“是,我第一眼看到了。”
“那太好了。”棠沼那双蓝色眸子布满了笑意:“巫禾,我将那盆未开花的蔷薇带回来时向它发了祈愿,让第一眼看到它开花的那个人,对我起心动念。”
“现下它开花了,不知我的祈愿有没有实现。”
是开花了,第一株蔷薇到她身边时便开着花,鲜艳的红色。花香早已浸入她的骨髓,让她时时刻刻都忘不了蔷薇的香气。
巫禾那双总是淡淡看人的眼眸一时蕴着一层情愫,俯身在棠沼唇上亲了亲,柔声道:“此花甚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