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局里哭了大半宿,童伊出来后坐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才刚满十七岁没多久,这样的审问与怀疑让她身心俱疲。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个女孩看上去毫无攻击力,红肿的眼睛只让人觉得可怜。于是他稍微降了一点速,平稳地把车开到了杜尧给他的地址。
童伊在半梦半醒中迷迷糊糊地下了车,正准备进门,突然看见隔壁邻居家窗口爬了一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冲着屋内喊道“董一航,出来玩吗?”
随后窗户打开,另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你作业写完了吗?还有一周就开学了,我作业还没写完,我妈在家,她不让我出去。”
“好吧,那你要多久才能写完作业?明天可以吗?”屋外的小男孩很是失望。
“我也不知道,我作业还多着呢。”屋内的小男孩转了转脑筋,“要不你帮我写吧,这样就可以快一些。”
屋外的小男孩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屋内就又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董一航,要不然我也帮你写吧,这样更快。”
董一航的小脑袋立刻缩了回去,“妈妈我错了,我自己写,我现在就写。”
屋外的小男孩叹了口气,然后跑开了。
童伊看着这一幕,笑了一下,曾经她最大的烦恼好像也是作业,人要是可以不用长大就好了。
进屋后钟点工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就等着她回来。“杜先生特意吩咐的,说让我看着您吃完早饭然后去休息。”
童伊点了点头,安静地去吃了。
童伊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公寓里。房子是杜尧买的,钟点工是杜尧雇的,童伊住在里面,做好着随时离开的准备。杜尧和钟点工在的时候,她很少说话,也很少出房间门,只是沉默的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做。
她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会在阳台的躺椅上晒晒太阳,看着外面飞过的鸟,数着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以离开这里。
好在杜尧过来的次数很少很少,也不太干涉她的日常。
吃完饭后童伊打算去洗澡休息,钟点工告诉她,杜总说她不需要为以后的生活担心,不管怎样杜总都会资助她到大学毕业,她无需现在就自己出去打工。
童伊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钟点工做好了午饭便打算离开,临走前按照杜尧的嘱咐,去卧室看了一眼童伊,见到对方正在熟睡便悄声离开了。
她刚刚关上门,童伊便睁开了眼睛。她仔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在确认对方已经离开后,她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消息,随后出了门。
此时的她看起来不再像兔子那般孱弱,而是像一头敏捷的豹子。
童伊约的人是张佑光,约在了他们常去的一家甜品店。她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在他们常坐的座位上等她了,面前还放着童伊最喜欢的柠檬巴斯克。
那是高一的寒假,学校假期不允许学生进入,童伊和张佑光自然也没办法再去语音室练习。
其实那个时候童伊的发音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她依然不自信。张佑光知道她心里的纠结,他没有催促她向前,只是陪着她继续,等她有一天自己说准备好了。
为了可以继续练习,张佑光帮忙在活动中心找到了一家语音室。童伊办好了卡,为了表示感谢,带着张佑光来到楼下请他吃饭,甜品店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们偶然遇到的。
认识杜尧之后,他经常会派人送一些点心甜品小蛋糕之类的过来。只要他送过来,童伊就一定会全部吃完。
只要是他给的,统统接受就是了。如果拒绝的话,会比现在更痛苦。好在只要等到高中毕业,幸运的话,她就可以离开那个男人。
很多人都说那些小蛋糕很好吃,可是童伊从来没有吃出过味道。
但是那一天,当她把那块柠檬巴斯克送进嘴里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柠檬的清新与奶酪的绵密混合在一起,酸酸甜甜的味道。
就好像青春本该有的样子。
童伊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对面的张佑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所措地给她递纸巾。
旁边的店员小姐姐也连忙跑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童伊摇了摇头,她只是突然就很想哭一场。
这破破烂烂的人生,为什么这么辛苦啊。她都差不多要习惯了,为什么又要出现一个人一点一点帮她缝补啊。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其实隐隐知道张佑光好像喜欢她。她能察觉到张佑光对她的关心与照顾,但她又会敏感而自卑的猜测,她是不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很卑劣,享受着别人对她的好,又假装自己不知道。
只要自己不知道,就可以不用坦白,只要不坦白,她就可以假装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人。可是对方为什么要承受她的欺骗呢?
童伊突然不想再隐藏也不想再逃避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看向张佑光,“也许,我和你以为的不一样。”
“可是你都没问过,我以为的你是什么样。”阳光落在张佑光的身上,他正在温柔地看着她。“我以为的你,很善良,很温柔,偶尔会自卑,但是不会妥协,有时候不那么勇敢,但是像小草一样坚韧,是个很可爱的人。”
张佑光在的地方,阳光好像永远很明亮。
他说,其他的话你不用讲,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从那之后,每次童伊在楼上语音室练习,张佑光就会在这里等她。他们尝遍了店里所有的甜品,童伊最喜欢的还是柠檬巴斯克。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去河边走走,去公园逛逛,去喂喂鸽子,去逗逗小狗。人生很宽广,单调的生活突然变成了彩色。
他们一起去海洋馆看海豚,一起去博物馆看展览,一起去科技馆探索体验,一起去动物园喂老虎。春天他们去郊游,夏天他们去划船,秋天他们去游乐园,冬天他们去滑雪。一年四季都有了意义。
童伊推门进去,张佑光立刻就注意到了她红肿的眼睛。“你又哭了?”
童伊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低声回答“我没事。昨天晚上在警局待了一夜,今天早上才离开。你那边怎么样?”
“一切顺利。”张佑光也压低了声音,“警察有怀疑什么吗?”
“什么都在怀疑,但是目前应该还没有什么证据。”童伊压低声音靠近张佑光,“现在最有意思的是,杜尧说自己没有收到任何敲诈勒索之类的消息。”
“警察不觉得奇怪吗?”张佑光问道。
“当然觉得奇怪。警方查遍了整个艺术馆和周边的监控,都没有找到杜槿的身影,她要是自己跑了的话没有必要这样。但是如果她是被人绑架了,绑匪又不进行勒索,这也很不符合绑架的特点。可是杜尧说自己没收到任何消息,警察也没有办法。”
张佑光心下明了,“所以现在,是僵在这里了。这位杜总可真是有意思,那看来,我们该进行下一步了。”
童伊点点头,“小心一点,一定要注意安全。”
离开之前,张佑光去药店买了一盒冷敷眼贴递给童伊,“回去记得敷一敷。”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空荡的公寓里只有书房开着一盏小台灯,从门缝里透出些许的光。书房中央是一张大大的书桌,桌面上有一个发光的水母瓶正在闪烁,里面的两只小水母在灯光的照耀下变幻着不同的颜色。
这两只水母是一个月前,童伊去海洋馆时买的。
童伊很喜欢海洋馆,闲暇时经常会自己一个人去馆里坐坐。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和那些小鱼很像,都是被摆放起来可以随时供人观赏。她偶尔会趁没人的时候和它们说说话,小声地问他们,想不想回到大海,适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她把这些生物当作自己的树洞,那些不能说给别人听的话,她都偷偷说给它们听。
她讲那些开心的事,也讲那些不开心的事,偶尔难过的事情讲多了,怕小鱼们伤心,还会再安慰安慰它们。她告诉它们,这里虽然没有大海宽广,但是也没有大海凶险,长期生活在人类干涉环境下的小动物再回到自然环境中会很难生存,所以要么保持野性,要么顺应生活,但是不管在哪里,都要好好地生活。
上个月她来海洋馆,路过水母区的时候,看到有水母可以出售,于是她买了两只。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养过小动物,也没有过要养点什么的想法。她连自己都是依仗着别人的帮助在生活,她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可以再去照顾好一个小动物。可是那天看见那些小水母的时候,她突然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她询问工作人员水母要怎么养,工作人员说这种什么都不需要做,于是她带着它们回家了。
当时工作人员说水母大概可以活二十天左右,但是她把它们带回家已经一个月了,这两只水母竟然还奇迹般地活着。
看着这两只顽强的小水母,她想它们都这么努力地活着了,那自己是不是应该更好地照顾它们?
她打开网页准备搜索一下饲养水母相关的知识,突然看到了一条热帖。
有人匿名爆料说某知名企业家的女儿在最近几天举行的一场大型宴会上离奇失踪,疑似是被绑架,目前警方正在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