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安在把所有女人都捆完扔到远离河滩的树丛旁时达到了顶峰。
河滩仍然在垂死挣扎般试图朝选定的信徒靠近,但后劲不足使得它只向前蜿蜒了几米水流就无力地渗透进土层里,不能再形成新的水洼。
尽管如此,河水还是不知疲倦地分流到河滩,让它一点点浸润土壤。
于是这片土地被滋养得逐渐湿润、泥泞,甚至连带着扎根在土壤中的植被也.......
原本安静延伸着的树枝微微晃动,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和泥土一样的黑褐色的枝头已悄然来到最近的农妇头顶,泛起锋锐的、金属般的不详质感。
不好!!
殊黎猛地从躲藏的树丛里站了出来,“小心树枝!!”
可裴逸像是没听到她的提醒,丝毫没在意那即将伸到别人脸上的树枝,反而朝大声警示——
“快躲开!”
“?”
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后知后觉地降临,殊黎下意识照做侧身,就觉耳边“唰”地一声,伴随着脸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一只细长的黑褐树枝横挡在眼前,枝头染血。
见偷袭失败,它毫不气馁地晃了晃枝丫,一点点吸收刚获得的美味鲜血,跃跃欲试地调整着攻击角度。
原来这些树枝的目标是自己!!
殊黎几乎要被脸上的剧痛痛晕过去,她掐紧指尖,想要后退远离却发现自己早已在主动躲在这里时就被重重叠叠的枝丛给包围了,密不透风。
退无可退。
像是察觉到猎物的退缩,树枝兴奋地猛扑了上来,速度快到隐隐有破空之势。
殊黎只好慌张地伸手去阻挡。
......
另一边。
眼见着人一下子被枝群吞噬进去,裴逸忍不住咒骂一声,提起短刃闪到跟前一刀砍在最外层的树枝上。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割声,树枝只被割出深深的刀痕,行动依旧如常。
“?”
见砍树枝没用,裴逸没有浪费时间,直接一脚对着没有被金属光泽覆盖的树根踹去。
“砰——!”
他这一脚力气极大,伴随着轰鸣声树根表面竟直接被踹出一道裂痕,受到影响枝丛顿时萎靡了不少!
裴逸三两下解决最外层的树枝,眼看着里面的情形渐渐显现,越是心急他动作越迅速,力气越大。
但很快他停了下来,因为此时,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然他怎么看到了满地枯萎散落的枝条,以及被尚存活的枝丛如避蛇蝎远远畏避的殊黎?
他只怀疑了一秒就确认了不是幻觉,因为殊黎满脸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她手里还捏着一截半死不活的枝条,时不时还抽动似地扑腾一下。
在它又一次动弹后,殊黎立马下意识抖了抖,终于忍不住浑身的抗拒像是捏到了毛毛虫一下用力把它给捏碎了。
原本坚硬到裴逸要全力用刀刃去割都只能割个口子的枝条在这个向来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手中顿时被抽干了生命力一样,化作枯枝被碾成齑粉。
裴逸:“......”
所有还能动弹的枝条顿时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地退去,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大空地。
裴逸注意到在“杀死”这些树枝后殊黎苍白的脸颊似乎变得红润了不少,就连站姿也不像之前那样有气无力了。
竟然还真的能吸收异端的力量。
危机解除,裴逸放松了不少,甚至懒洋洋地好心提议,“还有几根树枝没跑远,再给你抓几个?”
殊黎看了眼躲自己远远的枝条,一下子又回忆起把它抓在手里的那种向某种节肢昆虫般的恶心触感。
她表现得比那些枝条还要抗拒,“不要。”
裴逸没有多想,见她拒绝也不再提,确定殊黎吸收枝条后状态好很多了后于是带着她往河滩走,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殊黎还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
殊黎没说话,低着头慢慢呼吸,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注意到她僵硬的身体,裴逸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走到跟前戳了戳她的胳膊,发现紧绷得吓人。
难道是吸收了那些枝丛后的副作用?还是异端的突然袭击造成了影响?
考虑她的特殊体质和那低到可怕的5%阙值,裴逸脸色难得凝重了起来,目光迅速扫过全身,衣服完完整整,除了脸上有个已经凝固的小伤口外没有见到任何破损。
可越没有找到明面的伤口裴逸的眉心就跳得越厉害,就在他几乎考虑要扛着人离开这里时,一声呢喃突然轻轻响起——
“疼.....”
什么?
裴逸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又听到殊黎低低道——
“好疼......伤口.....”
裴逸望着女孩脸上那道指甲盖大小的口子陷入了沉思......
她肤色比常人要白很多,于是这道带着凝固鲜血的伤口看起来极其扎眼,但也仅此而已。
除了快痊愈了没什么特别的。
裴逸默默地想着。
但这话他肯定不会说出来的,发现人不是快死了他就放心了,于是他口头安抚,“可能是这些枝条被异端影响,所以痛感会很强烈,你缓一缓,要不要给你清理一下伤口?”
殊黎摇摇头,说:“不用了,谢谢。”
她慢慢蹲下,看上去好像更难受了,闭着眼忍受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裴逸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你哪个伤口疼?”
殊黎没吭声。
在对方又一次追问下,她终于慢吞吞伸出了自己一直紧握的右手手掌,露出抓枝条时被抽打后通红红肿的掌心——以及最中间那一块破的小小的皮。
裴逸的目光落眼前手掌上的这几道红痕上,细细寻索终于看到了那只能算是一点破皮的“伤口”时,活这么大他第一次有种大脑宕机的感觉。
殊黎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收回手,“我缓一缓就好.....”
她知道这个“伤”看起来很难评,但是她真的好痛好痛啊.......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这么痛过了......所以只需要忍一忍,等这恶心的痛感消失.....
裴逸看着她缩成一团的样子,终于意识到眼前人的的确确是因为手掌的这个破皮而疼成这个样子,忍不住嘴欠:“娇.....”
下一个字还未出口,就见她抬起了头,额角还沁着细微的冷汗,向来平淡的神情也因为无意识的蹙眉而显得....格外委屈?
裴逸心里惊疑着,嘴上的话莫名其妙就不自觉地绕了个弯,“交给我。”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裴逸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脸色一变,没再吭声,闭紧嘴巴转身离开了。
.......
十分钟后,裴逸带着几颗平坦圆润的石头去而复返,半蹲在殊黎面前让她把受伤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空闲的另一只手则拿起一颗石头给她冰敷。
殊黎有些羞耻地将掌心平摊在他小臂上,这石头应该是在河边找的,潮湿但没有多少水渍,触碰在皮肤时有种很清凉的刺激感。
裴逸的指节修长,几根手指松松拎着有殊黎大半个手掌大的石头轻轻敷压着,动作间颇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意味,可能是没经验,在换第二颗石头冰敷的时候力气大了一些,殊黎没忍住轻轻蜷了蜷指尖,没说话。
裴逸瞥了她一眼,立刻有些生疏地换了颗小一点的石头,全程同样一声不吭。
相顾无言的冰敷结束,殊黎掌心的红痕明显消褪了不少,火辣辣的痛意竟然也真的减轻了。
她小小声感激:“谢谢。”
裴逸看起来也有点不自在,言简意赅,“嗯。”
“........”
“........”
河滩似乎放弃了抵抗,不再试图扩张,几个被捆成粽子的农妇也无精打采的倚靠在一起。
殊黎来到林婶面前,林婶没有看她,目光仍然落在奔流不息的母亲河中,表情呆木。
“林婶。”殊黎问她,“林乐乐呢?林乐乐在哪?”
林婶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继续盯着母亲河。
“跟她废什么话。”
裴逸啧了一声,直接拽起林婶的领子将人往河滩方向拖。
这下林婶装不住了,她惊恐万分疯狂挣扎试图抵抗,大声尖叫,“你做什么?!!你这恶魔!强盗!!不要再拖了......我说不要再拖了快停下来——!!”
裴逸充耳不闻继续拖行,直到林婶的头距离河滩只有短短十几厘米时才停了下来。
嗅到了信徒的气息,河滩上的水面突然泛起阵阵涟漪,突然形成一道水花对着林婶飞溅而去——!!
林婶尖叫一声,就见那水花即将触碰到她的鼻尖却因为惯性又落了回去......
见没有成功,河滩毫不气馁地聚起一次又一次的水花攻势,但都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失败。
林婶几个大喘气下几乎要吓晕过去,只能有气无力的祈求扼住自己命运后颈的恶魔不要松手。
见河滩毫不掩饰的对血肉的渴望,裴逸颇有兴致地挑起了眉,笑吟吟问林婶,“你不是已经做好准备要献身给这玩意了吗?怎么还怕了?”
小命不保,林婶虽然表现的很老实,但眉眼依旧有种自我独醒的傲气,“只有按照祂指示的顺序献身才能彻底成为祂的一部分,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交待出去,我可以为了祂做出一切,也宽容一切!你不会懂的!”
“什么宽容,不过是另一种自私,”裴逸觉得她很装,“对这家伙来说先吃谁怎么吃都一样,但你却只肯按照顺序被吃不然就达不到自己的目的,还以为成为这东西有多好呢。”
“你!”林婶怒目而视,结果下一秒就因为对方突然松手而忍气吞声,大喊,“我自私我自私行了吧!别松手!!!”
裴逸笑了笑,示意殊黎站到能听清林婶声音但不靠近河滩的位置上,提了提手里的林婶,语调微凉——
“好了,你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林乐乐在哪?别想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