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许是太累了，他睡得很久，直到被护士拔了针才悠悠转醒，许奚感觉后脖颈有些发热，明明墙壁是凉的。

“先别坐起来缓一会，你朋友快回来了，他叫你等他。”护士见他醒了连忙说，许奚摸了摸额头，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他大脑一时有些放空，愣了愣才想起他是怎么来医院的，他转头对人说：“谢谢。”

江深很快领完药回来了，隔着一个走廊，人影交错，他看到许奚乖乖坐在原地，睁着一双眼漫无目的地游走，最终放长视线，轻轻落在他的身上。

江深脚步一顿，又快步走过去：“等很久了吗？”许奚抬头，江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语气轻缓，许奚以为是自己还没醒透。

“没有，刚醒。”许奚面色如常，反应平淡得像是发烧把给他大脑都烧空了。

“药给我吧。”许奚伸手，江深躲开。

“你是我带来的，所以我也负责送你安全回去。”江深知道许奚是想自己走，他拿杨仪欣来堵许奚，“杨老师也不放心你一个人。”

“行吧……”许奚没再抗拒，低头按了几下手机。

“叮——”微信弹出一条转账信息，备注：看病。

江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再与他争执这些，人没事就好，其他的事他可以等，他有耐心，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江深开车开半道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车里微妙地静了一会，江深瞥向许奚，他背靠着座椅，方才转过脸来。

“以后，我不会再麻烦你了。”许奚神色恹恹，话却说得绝决。

江深转回去，这个时间段车流不算多，车开得很顺畅，只是车流呼啸而过的声音却格外恼人，江深抿了抿唇。

“只要你不再生病，就没有麻烦的机会。”江浑自顾自地说，像是对许奚的话丝毫不在意。

许奚心脏一滞，那一瞬间胸口痛得无法呼吸，他挣扎着将头扭向窗外，泪在没有光影的那一侧潸然落下，被模糊在变幻的场景里，消失不见。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良久，他才说道。

许奚的声音闷闷的，江深没听出异样。

他怎么会不明白，但即使许奚拒绝他一次又一次，他也会走向他千千万万次。

“你也知道我什么意思。”

可江深早已找不到他落下的那滴泪，许奚也看不见他脸上的悲伤落寞。

他们不肯面对面，于是路越走越远。

不知道是许奚没懂江深的意思，还是故意不守约，他回家后并不安分，由于地理第二天下午就考完了，后面许奚也没有监考，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改卷。

虽然统考给定的限期是在国庆假期间三天内改完，但许多老师们因为早就定好了旅游机酒，所以连夜赶进度，都想争取在放假前改完。

许奚国庆虽然还没有安排，但他闲着也是闲着，为了赶上大家速度，也昼夜不分地开始批卷。

谢星阳没嘚瑟几天，他虽然跟学生月考成绩不挂钩，但是他要监考，而且是连续两天。

谢星阳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先铺天盖地喊了一通，许奚听了他嚎了半天才有空隙插进话。

“岂码你不用改卷。”许奚看了眼电脑上显示的剩下二百多份的卷子，又看了眼桌上日历，今天是9月31号。

“嗯？你感冒了？”谢里阳听出来许奚说话声音不对，鼻音很重。

“快好了。”许奚心虚。

“你又不吃药！等着我给你叫跑腿……”

“不用了，有药。”许奚连忙打断。

“什么？你竟然会去买药？不会是在骗我吧？”谢星阳可不信。

“没有骗你，药不是我买的。”许奚转头看了看被丢在桌上到现在连包装袋都没拆开的药。

“难不成是江深买的啊……”谢星阳发誓他就是随口一说，结果许奚那边沉默了好久来了一句，“你都猜到了？”

谢星阳怀疑自己嘴开了光，下次得去拜拜神仙了，这么下去迟早出事。

“许奚这到底怎么回事？”谢星阳感觉怎么每次都有江深的事呢，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呢。

“我监考晕倒了，他送我去的医院。”

“你晕倒了？”谢星阳音量陡然拔高。

“已经没事了。”许奚见状补充道。

“没事个屁！许奚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休息，快点吃药，生病了还这么拼命，你等着，明天放假了我就去找你。”谢星阳大有说走就走的架势

“后天吧，明天我想休息一下。”许奚还有功夫跟他讨价还价。

“那你一定要去吃药。”谢星阳退一步，但没退太多。

许奚只好妥协，谢星阳简直心有余悸，晕倒这么大的事到现在才说。

“怎么会晕倒？你去医院检查出什么来了？难不成……”谢星阳脑海中瞬间窜出一堆“百度词条”。

“就是低血糖加发烧。”许奚一听就知道谢星阳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了，直接打断。

“你忙成这样早饭都不吃？就一个月考而已，你至于吗？”

按理说，不至干，只是许奚控制不住自己，为什么？

“我知道你想比过他，但是许奚，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要因为他而活。”谢星阳比许奚聪明太多。他至今为止这样拼命的较劲全是因为江深，这种太深了，深得他无法自拔。

“谢星阳，我困了……”挂掉电话的那一刻，许奚狠狠将自己砸向沙发中，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咚——”有人敲门，许奚宁愿这是错觉，他他戴上口罩，虽然不情愿，但仍旧收拾好神情打开门，见到的是他意想不到的两个人。

“杨仪欣下午还有监考，我替她来看你，江深带的路。”杨仪欣实在忙到脱不开身才托程瑜来一趟，江深等程瑜说完才从旁边露面。

许奚没看他，江深的眼神却落在了他脸上带的口罩。

“是我们打扰你了吗，你看起来不太好，不是去过医院了？”程瑜转头，用眼神询问江深。

“是去过了，不关江老师的事，我就是没休息好。”许奚挤出笑来，侧身让路，“进来吧。”

许奚因为刚壶里烧了水，急着去关掉，步子走得快，没看见江深在门口踟蹰的样子。

“我就不进去了。”最后江深还是跟程瑜打了声招呼回了宿舍。

程瑜眼神在他们俩之间转了转，最后还是进去了。

许奚才解开装药的袋子，翻了半天，随便挑了包认识的包装撕开泡。

程瑜把杨仪欣买的一篮水果放在桌上，无意瞥见许奚电脑没关，页面还停留在改卷系统，程瑜瞥了眼他的进度，突然心中了然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好透了。

“帮我谢谢杨老师，不过这也太隆重了，就发个烧而已。”程瑜一开始看到杨仪欣买的水果篮，还认为许奚生了多大的病，结果来的路上听江深说是发烧，但她拿都拿过来了，也不能半道丢了。

许奚抬眼看了看她，又转向玄关，已经没人了，他忽然松口气，只是眉间仍皱着。

“虽说是让你们把握好机会，但也不用这样拼命，也怪我们说法太过了。”程瑜不知道许奚会压力这么大，杨仪欣跟她说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犯后怕。

“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许奚摇摇头，喝了口药，苦得他眉头直颤。

“还有另一个人的问题吧。”许奚放到嘴边的杯子顿了顿，又捏着鼻子硬生生忍住恶心喝了下去。

“还记得我们初见时，杨仪欣和我之间的氛围吗？”许奚咽了咽嘴里犯苦的味道，他没料到程瑜的话题会这样拐。

他喝完药后感觉整个人都被刺激得有点清醒了。他记性倒是不差，当时她们俩之间的氛围可以说是……

“剑拔弩张。”程瑜点头，看起来很认可许奚的形容。

“那你知道我们怎么和好的吗？”程瑜现在虽然还常与杨仪欣拌嘴，但关系明显变好了。

许奚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还是配合着摇了摇头。

“我们俩开诚布公地谈了一场，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觉得人与人之间是需要沟通的。”程瑜意有所指，许奚听得出来，但又苦笑摇头，“你们和我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江深看你的眼神很特别，我又不傻。”

“啊？你们……你和杨仪欣不是朋友吗？”许奚手里攥着杯子呆了好半天才反应应过来程瑜的话。

“嗯？你不知道我和杨仪欣的关系？”程瑜也反应过来了，她就说怎么他们聊天不在一个频道上，“那天晚上，我们拍得那张十指相扣的照片，还有那么明显的文案，你没看到的吗？”

“我看到了，我以为你们只是很好的朋友……”程瑜这下明白了，合着许奚是直男，要不然江深追人这么费劲呢。

“我们俩在一起很久了。”程瑜平常很少说这种话，如果杨仪欣此刻在场恐怕会开心得原地起飞。

“我，我不会乱传的。”许奚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了。

“行，那我走了，至于我的话，你可以有你自己的判断和选择。”程瑜走得很利落，连话都交代得很清楚。

她们曾因为一句没说开的话和喜欢的人分开经年，所以为了后来的人不重蹈覆辙，程瑜难得大发善心。

热水壶还没拔掉插头，塑料袋也没有系好，许奚抹了抹脸起身收拾。

他本来想把药都拿出来，却没注意翻出了一张纸，很薄一片看起来不像是使用说明，许奚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来：药我分类了记得吃

字写得有些仓促，但并不难认，许奚看了看还没有被他完全搅乱的药，确实分得很清楚。许奚敛眸，不再去读他的字，心却像过了敏，痒得厉害。

他忽然记起来，上次的那个纸盒还没丢，里面还有江深写的几张便签，可他一时忘记放哪了，现在也没心思去找。

“算了……”许奚将纸握在手里，丢在了卧室床头。今日天光昏沉，他摘了眼镜，睡着的时候天色几近夜幕，时间却仍停在白天。

江深月末按例去了趟银行，往一张卡上打了一万，出来的时候，天空终于憋不住眼泪，下了一场经久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