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整点开始，谢星阳难得没再说话，许奚看了他一眼，紧张到眼睛半天都不眨，比他自己还夸张。
许奚在努力无视江深的存在，到场坐下来的瞬间他才有了一点实感，这何尝不是一种竞赛，这是他和江深时隔四年后的第一场较量，全新未知的挑战，对于许奚来说具有无法抵抗的吸引力。
奖项公布的顺序从低到高，但也有落选的可能，许奚虽然渴望得奖，但他对自己从不敢有百分百的自信。他越是想要得到什么，就越怕得不到，他有过这样的教训，所以每一步都尽量小心翼翼。
“……林风衡，三等奖。”许奚听到林风衡的名字才反应过来，于是和他道喜。
三等奖念完了并没有他们的名字，谢星阳捏了捏手说：“等着，你最低二等奖起步！”
许奚表面应和他，却还是做了最悲观的预想，他知道努力不一定会得到回报，所以只要把期望降到最低就不会太难过，可他从小就被寄予太多希望，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专心听着话筒中不断传出的声音，一字不漏，谢星阳嘴里也开始念念有词，两个人心里一样地慌，却不想让人看出什么。
可是二等奖很快就念完了，还是没有他们的名字。
“我去，许奚奚你有点超常发挥了吧，这种市级奖你拿一等！”谢星阳手握着座椅的把手，虽然他表面是这么说，但两个人心里知道这个可能不大，但谢星阳愿意往好的方面想，许奚就没了那个心情。
他说不出话，思绪乱在心里，他余光中的江深永远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或许，江深才是那个市级一等，他从来都不会输，许奚想不出一个相信自己的理由，可却能想出一万个江深赢的理由，他就是那样优秀的人，这一点他无可置否。
许奚几乎听不清周遭的声音，林风衡转头说了一句什么，许奚没听清，他很快在会议厅两边的扩音器里听到了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心跳如夏日蝉鸣般聒噪，逐渐占据了他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大脑变得瞬间空白。
“这次过后，我们只有最后一场交锋的机会了。”这是许奚出竞赛考场的时候对江深说的第一句话。
“不一定。”江深话说得轻松，让许奚忍不住想以后，如果最后一次竞赛他们都能顺利，或许那就不是最后一次。
“我很想超过你，所以我一定会。”不管有没有下一次，许奚从没变过这个念头，像一种执念般，深刻在他的心底，带着些异样的情绪生根发芽，如今长成了参天的大树，早已无法拔除干净。
“我期待。”江深接过他的笔，两个人一起走出考场。
何曾几时，他们也坐在一个会议厅里，聆听着他们各自的名次。
那时是：“江深，一等奖！”
现在是：“许奚，一等奖！”
许奚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回忆，可不断有声音在他耳边接连响起。
“许奚！你一等奖啊——”
“恭喜啊，许奚老师！”
而后是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个人，从始至终，他未曾缺席：“许奚，你超过我了。”
江深面上毫不惊讶，就像是早已知道，他确信许奚会得奖，他确信他不会输，他见过在场所有人都没见过的许奚。
宿舍凌晨三点还没有暗的灯光，办公室里无论何时都在做事的模样，吃饭也不超过十分钟的拼命，晕倒时嘴里念叨的那句试卷，打吊瓶的时候仍然蜷成打字状态的手指……
所以他绝对肯定，许奚不会输，他也值得这份荣誉。
“谢谢。”在喧嚣中归于平静的是许奚的声音，不知道他是在对谁道谢，可能是此刻蹦起来的谢星阳，也可能是为他鼓掌的林风衡，还可能是面前为他露出笑容的江深，又或许只是给自己的一句获奖感言。
他预想过很多次他获奖的情形，却没想到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反倒没了那种感觉。
他不只是赢得了市一等，还消除了他经年深埋的一个执念，他真得做到了，不可思议却又有据可循。
江深站在阴影里，望向人群拥簇的焦点，他发自内心地为许奚感到高兴。他从来没有在竞争中让过许奚，从前如此，现在仍旧。
在他为许奚生病而心疼的那一刻他的确有过动摇，可他又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四年很长，许奚变了，他从不需要自己的可怜，现在的许奚完全成为了另一个众人口中的“天之骄子”。
一等奖直到最后念完的时刻也没有江深的名字出现，只有一个可能，江深并没有得奖。
不知道为什么，许奚有一种落寞的情绪。
林风衡看了看江深落在许奚身上的目光，神色玩笑。
“江老师别气馁，下次还有机会。”他忽然出了声，话听着是安慰，但在别人听起来总掺杂些了别的意思。
“三等奖，也很好了。”江深回敬他，其实他根本不在意，但沾了许奚的缘故，他还是应了林风衡的话。
谢星阳正高兴着呢，才不管这两个人又作什么妖：“许奚今天我请客！”
“是我该谢你，怎么成了……”
“你说的什么话！我就教了你一些基础的东西，课题设计到内容设计可全是你自己一个人弄的！不要推脱你的功劳，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许奚此刻切实地感受到了喜悦的心情，每个人
“奖项等会对应通知到各个高校，奖励届时也会一同下发，恭喜各位获奖教师。”
谢星阳拉着许奚走得最快，江深没来得及跟上，林风衡也没能和许奚搭上话，两个腿长一米多的抵不过一个谢星阳。
“哎，江深，你喜欢许奚？”林风衡看江深也要走，连忙出声。
“你想说什么？”江深面无表情的时候，无形有一股威压。
“那天我在包厢门口说的话你听到了吧，大家都是一类人，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好。”林风衡话挑明了，江深就知道他不像远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第一我对陌生人的事不敢兴趣，第二谁和你是一类人。”江深语气平淡，却给人一种被轻视的感觉。要不是林风衡上来一句许奚，江深恐怕不会为他停留一秒。
林风衡闻言反而笑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跟江老师好像不太熟吧，如果江老师要是这么做的话那我就只能对许奚老师下手了。”
林风衡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江深眸色一黯，情绪在濒临暴发的边缘，他转身走向林风衡。
“这里有监控，不能打人，我向你道歉，是我一开始把事情想复杂了，既然你不说那大家就相安无事了。”林风衡识趣地后退几步，面上确有歉意。
“林风衡，你该道歉的人是许奚。”江深没动手，一双冷眸紧盯着他，眉头锁紧的样子很有压迫感。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私下见面，还有，离开他的视线。”江深的语气降至冰点，拉住他理性思维的那根线摇摇欲坠。
林风衡能感受到江深的怒气，说不被他震慑是假的，于是很识时务地消失在了江深的视野里。
他清楚地意识到，林风衡是想要通过许奚来钳制他，是他让许奚差点陷入困境里，江深无法推脱也自责不已。
许奚就该成为永远令人艳羡的那一道光芒，他会再小心一点，悄悄地跟在许奚的后面，看着他风光无限。
一个小时之内，许奚接收到了无数条道贺的信息，学校各大群内的主任组长纷纷转发获奖信息，并特别@了他，这下全校都知道他得了市一级。
“三中群都有你的信息！”谢星阳也抱了个手机看消息，“你火了啊，许奚老师！”
“我都回不过来了。”
谢星阳说许奚这是幸福的负担：“得了吧，你眼里的笑可到现在都还没下来过。”
许奚后知后觉，他看向屏幕里的自己，眉眼的笑毫不含蓄，人生得意便是这样吧。
杨仪欣一下飞机就看到了消息，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和他道喜。
“不过江深这也很可惜，他这次课题设计做得很好，就是课件有个素材审核没通过，好了，不说了……我们准备去酒店了！”杨仪欣挂断前落下这么一句话。
许奚听着却若有所思，他压下眉眼，忍不住去想，如果江深通过了审核会不会就不是这个结果。
许奚心里的异样从江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一直蔓延到现在，他真的超过江深了吗？所有人给他的回等都是肯定，只有他一个人在摇摆不定。
这还不算公平，许奚是这样想。但没有关系，下一次的公平的对决近在咫尺，月考成绩在国庆最后一天会统一出来，许奚拭目以待。
也许是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局，他想得格外开，车窗外的光景渐渐显现，路边的红旗随风飞扬，人流穿过街头，整个城市在喧嚣中生动起来。
但在经过十几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许奚就不这么想了。
“怎么还没到……”
谢星阳一看许奚就不常出来，他早已习惯堵车，假期出来玩主打一个挤死人和排死人，吃饭排队一个小时打底，景点参观在人群里玩捉迷藏，东西死贵还难吃，攻略做了全部没用。
“还早着呢！”
许奚问他那为什么还喜欢出来，谢星阳忽然看向他，他们嘴角的笑不约而同，此刻的默契不言而喻。
当然是因为，有朋友陪着，所以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