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什么摩耳甫斯?”晟阳把轻飘飘的信纸往桌面上一扔,说,“咱也别叫什么伯奇了,跟这群邪教分子统一一下,从今天起改名叫许普诺斯吧……不,直接叫诺克斯。”
话落,偌大的空间内寂静了一秒。季常明懒得接她这个茬,仇秋对他们是叫“奇”啊“斯”啊还是“喵”啊“响”啊都不在意,时月伊在旁边看录像看得入神,安尘和夏晓青不知道队长大人此时心情如何,对他们此次故意往坑里跳看看下面有什么的行为持何种态度,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闭嘴在旁边当摆件,就一个巫雨诚,看没人出音儿,说了句:“我觉得挺好。”
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人家说得什么意思。
晟阳:“……”
“他俩作死,你跟着装什么鹌鹑?你指使的?”她剜了安尘一眼,通过对方那有点心虚又不完全心虚的表情,把事情最开始的一段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事儿要说算作死那是一定能算的,不过身上带了定位器后面也跟着人,属于是可控的作死。鉴于有明确的证据指向夏晓青最后就那么老老实实被带走是巫雨诚撺掇的,鉴于一开始是安尘让巫雨诚跟上去的,会不会沦为小玩具,小玩具是两个还是三个,全看晟阳心情。
晟阳现在心情还挺好,因为成功让季常明消气儿了。
但晟阳发现,不说要罚也不说不罚,就这么吊着人胃口,貌似更好玩一点。
于是,她摆出一副无语混着点生气的表情,啧了一声,然后扭头找时月伊去了。
“小月伊,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这个郗潇言把夏晓青当智障儿童拐了。”时月伊说完一句,再张了张嘴,又闭上,像是在重新措辞,顿了一会儿才说,“不排除因为过程太顺利导致对方只开了个头,真正的计划一个没用上,但这个开头也挺把夏晓青当智障儿童拐的。”
“智障儿童”就在她直线距离十米以内,一个字不落,听得嘴角直抽。
“说不定不是‘当’。”晟阳说,“毕竟都不知道要被拐哪去了竟然还能睡着。”
“这也不能怪我啊。”夏晓青反驳,对于郗潇言的话,他目前还保持一个怀疑的态度,因此底气有些不足,声音不大,但没底气不影响他拖好兄弟下水,“对方都承认了是她捣的鬼,而且鱼肠那俩眼都睁着还能拐个弯就跟丢一辆车呢。”
巫雨诚瞪大了眼看着他,说:“谁跟丢了啊?我在天上好不好!拐弯也看得清清楚楚,它就是直接沉进地底了!”
夏晓青就跟没看见他跳脚似的,耸耸肩,语气轻快地朝其余人说:“你看,这不比我说的像梦话?”
“要不是有监控,我现在绝对一口咬死你俩一块梦游。”时月伊说,“刚见面那阵谁非说我睡糊涂了?”
这下拖人下水的和被拖下水的又和好了,凑到一起小声嘟囔。
巫雨诚:“都多久了还记仇呢?”
夏晓青:“不仅记仇还在找机会报复啊。”
巫雨诚:“好可怕哦。”
夏晓青:“好可怕呢。”
时月伊:那建议你俩真怕一下。
于是怕的人多了一个安尘。
今天也是顺手拿起昂贵废物砸人的一天啊。
“雨诚。”那边闹得差不多了,季常明才开口,问,“能确定你没被发现吗?”
“不能。”巫雨诚答得干脆,“我有故意弄出点动静让夏晓青发现我,虽说有防着那个郗潇言,但被发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而且……”
“她应该有同伙。”夏晓青接上他的话,“我问‘你们’的时候她没有否认,至于这个‘们’是她幻想出来的某些东西的可能性,我觉得不大。先不说她一个人能不能做得到这些事,就算可以,她既然是要拯救梦里的‘迷途者’回到‘现实’,那么,如果所谓的‘摩耳甫斯’只有她一个,她不应该自杀得那么干脆。”
时月伊:“不会真是个什么邪教组织吧,掌握了某些我想象不到的先进技术的那种……”
“不存在。”仇秋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人没出现,只是通过冬友传达了这三个字,几秒后,秉承着严谨的精神,又补充了几句:“起码我认为,目前为止,基因是不可伪装的。如果一个人的消失不会让关于她的一切数据也都一起消失,如果样本消失前我提取到的信息是没有问题的,那么以我能得到的数据来看,她是不存在的。”
巫雨诚拾起了他的幽默精神,说:“看来还是个由幽灵组成的邪教组织。”
时月伊反驳:“幽灵生前也是存在的。”
巫雨诚不以为意:“说不定是几百年前的幽灵呢?”
“那地下的那个水泥筑的空间呢?”季常明轻轻叹了口气,摘下眼镜,闭上眼,手指抵在眼皮上,“可以确定是没有任何出入口的吗?”
这次巫雨诚点了点头,夏晓青也说:“基本可以确定。”
夏晓青在内部看过,巫雨诚在外部找过,他们事后又在那一小片废墟上仔细检查过,依旧没发现任何疑似机关的东西。
除非那个郗潇言会带着人穿墙,否则就只剩下人先进去再封顶这一种可能,显然,时间上,这种可能也是不可能。
而种种的不可能,都在增加郗潇言那些“疯话”的可信度——关于他们可以控制梦境的那一部分。
真理、常识、逻辑。
这些坚不可摧的东西,只有在它们未被挑战时才坚固。
当亲眼所见的事实多次与认知相悖,多数人都会选择相信事实,哪怕它完全无法被解释。
当这样的事情多了,怀疑的过程也会逐渐缩短,对常识的信任摇摇欲坠。
这时候就会出现“假设”。
假设是真的。其实就是已经接受了这无法理解的现实的另一种说法。
“假设他们真的通过某种手段可以控制人的梦境,可以杀人,并控制他们的尸体,可以抹去自己的存在,甚至可以……对现实世界做出一些……控制。”季常明越说眉头皱得越紧,“那他们为什么要给自己设置那么多限制?如果说‘梦境’对他们来说类似一种仪式,那在梦境里呢?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吗?”
“仪式……”安尘也跟着皱起了眉,问,“可‘仪式’的规则会变吗?”
就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前,他们刚刚打破了一个“不合规矩”的梦境。
“而且。”安尘继续说,“对‘仪式’这种东西那么执着的人。真的会愿意制造一个不完整的‘仪式’吗?”
如果忽略掉对方知道梦里发生了什么,夏晓青的梦境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梦,没有暗藏的危险,也没有支撑梦境存在的梦主人。况且,对方制造这个梦境的目的是什么?就只是为了证明“从梦中醒来仍旧可能是一场梦”吗?
“或许他们只是能够通过某种方法知道梦里能发生什么,只是能够做出一些小的影响。”晟阳说,“不论怎么样,我们之后都不能光睡着觉干活了。”
又是一阵寂静,让他们去破梦里的案简单,让他们去抓现实的犯人也简单,可让他们去破现实的案、去找到这个邪教窝、确定犯人、再抓人,那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了。
“臣远山。”晟阳冷不丁地提起那个直到最后也笼着一层迷雾的名字,说,“球球,听着呢吧?去查这个名字,什么都行,包括几百几千年前有这个名字的人吃饭噎着了这种屁事,只要能查到,就都整理出来给我。还有臣云山、臣晓山、郗潇言,也都查一遍,先查那个臣远山。”
“好。”
“还有。”她继续吩咐,“邪教信徒也得吃喝拉撒,不可能一直待在封闭的地洞里,天上全是眼睛,只要出来,难免要被拍到,既然那个郗潇言是‘不存在的人’,其他的也应该有这种情况,盯着点,有‘幽灵人’出现立刻通知所有人。能和平地抓就和平地抓,不能也没事,看着点别打着群众就行,故意凑上来那种视为同伙,伤就伤了,有我呢。”
“暂时就先这样,平时都小心着点,别做多余的事,以自身安全为最优先,有必要的话……”
话说了一半,晟阳忽然噤了声。其余几人也各自坐回位子上,一副没什么正事儿的样子。
室内一片安静,但每个人耳朵里都听到了冬友的声音。
半晌,门被弱弱地敲响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