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浴室里昏黄的灯光在水面上荡漾，星星点点的蔷薇花瓣散落一地，被池子里的水卷进光影，微微沉浮着，将两人拥抱着的倒影染上一层暧昧的色彩。

等到一切都平息之后，荧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侵袭，她软软地趴在空的肩膀上，被他塞进了被窝。

荧实在太困了，身体就像经历了一场剧烈的运动，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疲惫，她迷迷糊糊地看着空，恍惚间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接着便陷入了沉睡。

等到第二天醒来，空已不见踪影，枕边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荧拿起来翻看了几下，发现又是学校网站上的八卦群众在疯狂刷屏，她扫了一眼，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逐渐拼凑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斯杜宾家族这是要从伊沃城彻底消失吗？】

【想得太美了，四大家族没那么容易倒台的。】

【可是连家主都被解决了，离倒台还会远吗？】

【还有斯德弗勒呀！】

【也对，手足之间争夺继承权的戏码还没上演呢！】

【………】

看着他们幸灾乐祸的讨论，荧觉得匪夷所思，卡特利安...被人暗杀了？可上一代中与莫里森并驾齐驱的天赋者，谁能杀得了他？荧满腹疑问地翻出空的通讯界面，准备发送点消息给他，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通讯器另一头，刚刚和达达利亚从斯杜宾家族的武器库里出来的空，耐心地看着通讯界面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反复出现又消失，直到一旁的达达利亚好奇地凑到跟前，问道：“是荧吗？”

空没有回答，只是迅速收起了通讯器继续前行，而达达利亚却突然来了兴致，他挥动手臂收回武器，排着空的肩膀笑得一团和气，“你们是不是……”

他知道空和荧是兄妹，也知道空那身逆天的本事，也和他们家族特殊的血脉有关，只是他十分不解，为了催生出禁忌的力量而存在的这种有悖伦理的结合，究竟有什么意义？

不过那些都与他无关，达达利亚如是想，他只是对空所在意的一切事物感兴趣而已，比如说荧。

他见空打算将他无视到底，随即找了个双方都会感兴趣的话题，“既然上次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改天我去府上好好致歉一下如何？”

空闻言果然看了他一眼，拒绝道：“不用了。”

“可我要是坚持呢？”

达达利亚不嫌事大的继续挑衅，而空停下脚步，定立在他面前，瞳眸中刚刚平息的天赋力量再度活跃了起来，他看着达达利亚，一字一句道：“那我也再告诉你一次，不需要。”

话音落下时，空的剑尖已经刺穿了达达利亚胸前的制服，他惊讶地迅速后退，却依然没能逃过被利刃刺穿皮肤的命运，他看着胸前洇开的血色，脸上的狠戾被收敛成漫不经心的笑意，可眼中却冰冷一片。

“我说过，愚人众于我而言可有可无，所以…”空将手中的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残影，面无表情地说：“不要再为我寻找除去你的理由了。”

30、

达达利亚倒没想过空会那么直接，毕竟现在正是清算城内各方势力的关键时期，更何况卡特利安的死，差不多已经在城里传开了，各大家族为此震撼的同时，也会更加警惕。

几百年的权利游戏，不是一场小小的庆典挑战就能颠覆的，空不会不明白，此时与愚人众决裂，无异于前功尽弃。

可是达达利亚忘了，空的行事风格向来乖戾，他是蒙德大地最强大的暗杀者，无所畏惧，哪怕前方死亡等候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他就像一件完美的武器，任何人都想要拥有、掌控，包括莫里森和愚人众。

“放弃你那些毫无意义的想法。”

空站在那里，整个人是对任何事物都毫不在意的冰冷，“莫里森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被你说服。”

他知道达达利亚在盘算什么，因为天赋的原因，空对未来某个节点可能发生的一切都了若指掌，只要与之形成的因果关系被确立，在空的面前，“此时发生”亦无所遁形。

这就是“贤者之时”最本质的内涵——窥视时间之人。

达达利亚脸色越来越差，嘴角的笑被完全被戒备取代，他知道空的天赋可以窥见未来，却不知道已经到了堪比读心术的地步。

他确实打着借阿贾克斯家族的名义，向莫里森提出联姻的主意，阿贾克斯一族如今算是城内新秀，根基不稳却蒸蒸日上，既容易控制，又能堵住其他家族的侵扰，完美符合莫里森的标准和要求。

而达达利亚也打算用荧来牵制空，为愚人众所用，他将空视为有利用价值的工具，也视他为对手，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是能让他感到不快的事情，达达利亚都很乐意去完成。

“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你反应这么大，倒让我更加坚定自己是对的。”

他躲开对方隔空挥来的剑光，瞬间身影已经移至十几米外，刺眼的日光落在周围的废墟上，空气里浮动着危险的讯号，随着达达利亚划下命令的手势，一群潜伏在暗处的愚人众先遣支队突然冒了出来，呈包围之势向空迅速靠拢，各种元素力量蓄势待发，齐齐对准前方面无表情的空。

金发被风吹拂，散乱在眼前，冰冷的眼神，不屑一顾的姿态。

无言之下，剑光已随着肉眼无法捕捉到的人影，飞向四周。

闪电般快速，又如风般悄无声息，待空收手，周围已是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变得泥泞的血红色土地。

达达利亚脸色变了变，咬牙道：“继续！”

于是更多的愚人众部队络绎不绝地从废墟中出现，飞溅的碎石，元素力爆发的轰鸣与焦灼，击打在残破的建筑和□□上，连日光都被血液冲刷成了红色，折射成一种诡异的景象，而空的身影渐渐与之融合，战场成了他独自表演的舞台。

“还真是天生的武器。”

饶是见惯了战场的达达利亚，也不觉暗暗心惊，他有些明白莫里森为何急着要让空离开伊沃城了，无法掌控的利器，根本不能保证他最终会不会刺向自己，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丢弃，或者毁灭。

但前提是他有能力去执行这个方案。

就目前达达利亚所接收到的反馈来看，除非空自愿，否则没有人能控制得了他。

达达利亚无趣地叹息，看来自己也被莫里森那只老狐狸摆了一道。

他让达达利亚去清除来自空的威胁，可照现在这个情形，到底是谁在清除谁？

达达利亚看着已被尸体和鲜血掩埋的废墟，转身朝城内踏去，身后血肉绽裂和着惨叫接连不断地传来，却触动不了他的任何情绪。

他按下手中的远程指令，“轰”地一声，那片废墟之中的战场，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波碾得粉碎。

火光裹挟着巨大的尘烟冲上天空，大地在微微颤抖，整座城市都被殃及，仿佛一场小型地震，就连边缘悬立的山崖底下，也被惯性激起肉眼无法丈量的巨大海浪，重重拍落在山石上，将成片的荆棘蔷薇击得粉碎。

仿佛有所感应一般，荧站在窗前，望着面前干净得没有一丝云朵的天空中，那团巨大的夹杂着火光不断膨胀的浓烟，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如果她没记错，那里应该是被斯杜宾家族控制的区域，结合距离来看，是类似于城区以外的武器置放点。

这…这是被人炸了武器库吗？

卡特利安才刚死，这也太巧了吧？

荧皱着眉，脑子里瞬间浮现空每次回来时，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暴虐和血腥，虽然他一直在自己面前掩饰，对于她的询问也是各种敷衍和避开话题，但那并不影响荧将这一切与空联系起来。

会是他吗？荧不安地问自己，可潜意识已经给了她答案。

31、

荧给空发送了无数信息，全无回应。

她又去找莫娜，还是无人理会。

荧看着沉在界面底下，纹丝不动的话语，心底的不安逐渐扩大。

于是半小时后，她决定去找莫里森。

也不知道此时莫里森会用什么态度对她，荧默默地掰扯手指头，发现他们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因为空的存在，父女俩似乎都在刻意躲避对方。她一路走得很快，长长的裙摆在脚边泛着涟漪，直到走廊另一端出现一道人影，美丽精致的装扮，优雅地跨着每一步时，荧与她擦肩而过时，听见她说：“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什么？”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歌莉娅站定在原地，手中握着精巧的羽扇，浅浅遮在嘴唇上，她回头朝荧笑了笑，一如从前那般疏远。

“一切拜你母亲所赐，你们本就不该存在。”

荧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可歌莉娅明显不想与她过多交流，转身继续朝前行走。

空曾经告诫过荧，不希望她与歌莉娅有过多接触，因为按照他的说法，他们的母亲之所以会离开伊沃城，全是拜她所赐，而荧暂时不想去深究这些，提着裙摆继续朝莫里森的书房走去，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荧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会面对的情形，却没能想到进入书房后，迎接她的会是一颗冰冷的子弹。

荧跌倒在地，肩膀被贯穿先是没有知觉的麻木，继而钻心的疼痛迅速侵入神经，两耳内嗡鸣不断，荧看向面前的罪魁祸首咬牙切齿道：“达达利亚。”

对方蹲下身子，提着荧的后衣领将她拖了起来，他嘴角噙着笑，用微微发热的枪口，戳了戳荧的脸。

“抱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斗，只好让你吃点苦头了。”说着便从荧身上摸出一把银色手枪，握在手里翻看了几下，夸赞道：“真是相当精巧的设计，若不是还有别的目的，我倒有点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荧苍白着脸，额头上冒出冷汗，好半天才气若游丝地开口，“你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达达利亚搂着站立不稳的荧，俯身贴近她的耳朵，“当然是把你当作筹码，与你那怪物哥哥交易。”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差点让荧晕过去，她视线扫过对面办公桌后的莫里森，他此时也被人用枪抵着脑袋，神情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达达利亚顺着荧的视线望过去，也不知道是问莫里森，还是在问她。

“你已经看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了，我不喜欢被人摆布，愚人众替你扫平了不少障碍，你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过河拆桥。”

达达利亚罕见地收起那副虚伪的笑容，露出一脸凶狠，也将荧搂得更紧，荧被扯动伤口，疼得面色扭曲，而莫里森依旧淡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看小孩子玩闹一般，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他与空的天赋同属一系，都是窥视时间的人，只是空的作用范围在未来，而莫里森的天赋则可以记录过去的一切真实。

就像未来连接着现在的无数种走向，“此刻发生”被推导而出，而过去则造就了现在的结果，是既定事实的呈现。

可当他看见空被淹没在火光与尘埃里，却选择了无动于衷。

荧见莫里森与达达利亚这架势，似乎猜到了些什么，阿贾克斯家族的达达利亚原来是潜伏在伊沃城暗处的愚人众，而莫里森与愚人众暗中合作，明面上又与之为敌，并且正大光明地派人去剿杀。

荧不禁疑惑地想，这是剿杀失败了吗？

很快这个疑问便得到了解答，达达利亚低头冷冷地看她，“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接下来你那哥哥一旦出现，我就会杀了你，而好消息…如果他就此消失，我就放了你。”

他冷笑一声：“但前提是，他究竟还能不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