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果然隐瞒了一些事,但令霍歧等人没想到的是,赵幻竟然被自己的爹娘囚禁了十七年。
赵幻降生后,赵氏发现了他眼睛有异,不似常人,唯恐旁人说他家出了个妖物,便将赵幻扔进后院杂物房的密室,让他自生自灭。然而赵幻活了下来,赵氏没办法亲手杀了他,只好试图饿死他,但他还是没死,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欲活到了现在。
三年前,赵幻彻底失去理智,假装生病,利用赵夫人最后的那点怜悯,苦苦哀求之下得以走出密室。
他越来越渴望被爱,与王家独女王妍相恋,他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但当他选择毫无保留地把黑瞳暴露给王妍时,王妍却反了悔,惊恐得说要退婚。赵幻崩溃了,杀了王妍,挖了她的眼睛。他觉得只要王妍没了眼睛,便不会再害怕他。
自那以后,赵幻陷入了循环的深渊,结识一个姑娘,让对方倾心于他后,然后用黑瞳验证对方对他的感情。只要对方表现出恐惧的样子,他便杀掉对方,挖出眼睛。
了解事实过后,谢从礼又朝赵幻“呸”了一记,道:“你真是有病!你藏着掖着不就好了,发什么疯非要给人家看?人家怕你,怪谁!”
贺天星拽走暴怒的谢从礼,对霍歧道:“师兄,快,快拉走赵幻,谢从礼得失心疯了!”
霍歧:“。”
霍歧四人带赵幻回宗,迎面从宗内出来了三名弟子,与他们擦肩而过,投过来的眼神居高临下且轻蔑,嘴角挂着讥笑。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身上都隐隐缠绕着一种戾气,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与贺天星交好的庄岁蹦跳着跑到她身旁,瞧瞧霍歧,又瞥了眼被绑的赵幻,笑道:“恭喜啊!你们第一次任务这么快就完成了!厉害厉害!”
贺天星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头望了眼过去的那三名弟子,道:“他们身上的杀气好重啊。”
庄岁道:“长时间捉妖,身上难免沾染妖气妖血,杀气重是小事,能不能活过三十才是大事。”
见贺天星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他继续道:“我听其他间的弟子说,还有人因为控制不住嗜杀,最后爆体而亡。不然你以为前第九间的弟子去哪儿了?都死了!不止第九间,所有间都一样,死完了就招收新弟子,循环往复。好点的结局是主动离开宗门,差点的结局,要么死在妖手里,要么死在自己手里。”
一番话听得贺天星脊背发凉,忍不住颤了两下肩膀,忙去摸剑,道:“呸呸呸!我们一定长命百岁!”
庄岁挑了下眉,道:“希望吧。”
请示过江执事,赵幻即将被关入地牢,庄岁一听要去地牢,转头就走,道:“那个鬼地方太吓人了,你们去吧,恕我不能奉陪。”
谢从礼“切”了一声,道:“胆小鬼,地牢有什么吓人的,妖都关在里面,还能跑出来不成。”
地牢是伏妖宗专门关押妖的地方,防守极其森严,除却守卫,另外有藏在暗处的高手看守。
弟子押送妖物,必须手持通行令才得以进入,宗内执事也不例外。
这是第九间弟子第一次来地牢,一跨进地牢的范围,仿佛踏进了阴冷的深渊,令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竖。
贺天星吸了吸鼻子,突然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气盘旋在地牢周围。目光扫过地牢大门,左墙右墙,从上到下,除了黑衣蒙面守卫,再无半个可疑的影子。明明这道诡异的气息就在地牢周围,但就是找不到源头。
思索后,她摇摇头,地牢外面怎么会有妖气呢?大概是她闻错了。
慢下来的脚步致使她挡住了身后谢从礼的路,后肩被他用剑柄抵住,戳了一下。
谢从礼道:“看什么呢?收起你畏畏缩缩的姿态,保不齐人家守卫大哥把你当贼,射你一箭!”
贺天星反手捣他一拳,加快脚跟了上去。
向守卫出示过通行令,一行人随其进入地牢。
地牢内极其阴冷,铺天盖地的妖气侵袭过来,压迫得几人皆为一震。
贺天星左右张望,腰突然又被谢从礼一戳,回头对上他的视线,他朝前方逐渐往霍歧身边靠拢的江琬挑眉。贺天星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白了他一眼,转头不再看他。
通道两边是关押妖物的牢房,里面的妖被铁链锁住了四肢,铁链嵌入墙壁,使得妖无法靠近门栏。
转过两个弯,守卫打开其中一扇门,示意将赵幻关进去。
霍歧将赵幻推进去,守卫锁住门,转身穿过几人便走,全程未发一言。
贺天星跟在最后,转头的瞬间却忽然听见赵幻用很轻的声音叫她,他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因为我们是……”
“此处禁止弟子与妖交谈,快走!”那守卫陡然出言呵斥道。
四道目光聚集“噌”地聚集到她身上,贺天星忙抬脚跟上队伍。
出地牢路过守卫时,那守卫似乎看了她一眼。
回九间的路上,谢从礼问道:“赵幻跟你说什么呢?什么伤害不伤害的?”
贺天星道:“不知道他说什么,叽里咕噜的,没听清。师兄去跟执事复命,江琬去做什么?”
谢从礼嗤笑道:“蠢货!你难道看不出来江琬喜欢霍歧啊?她就是故意找借口,好跟霍歧培养感情~”
贺天星道:“我发现你好像对江琬有意见,总跟她对着干。”
谢从礼道:“是啊,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怎么不行啊?谁让她天天端着一副大小姐的作派,鼻孔快长到天上去了!”
贺天星摇了摇头,熟练地用手堵住耳朵,尽量远离一吐槽就停不下来的谢从礼,一路小跑回九间。
宵禁后,贺天星等人刚躺下,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听起来十分急迫。
霍歧起身披上外衣去开门,没成想片刻后回来对贺天星道:“寒玉大人要见你。”
贺天星一个猛子坐起来,指着自己道:“我?找我?”
她自问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也没有说过什么出格的话,寒玉大人怎么无缘无故要见她?
“你背着我们惹祸了?”谢从礼也坐起来,“你自求多福吧,听说这个寒玉大人性情反复无常,你多保重。”说完又躺下,美美地闭上了眼。
贺天星迅速穿好外衣,跟着前来叫她的弟子,去往寒玉大人所居的离净院。
那名弟子离去前叮嘱她道:“寒玉大人在里面,不可无礼。”
贺天星点头,轻轻推门,檀香味扑面而来,进得门内,听见里面传出道声音“关门。”
她听话得关上门,循着声音往里走,转过垂帘,一道垂地的竹绿色帷帐映入眼中,帷帐中坐着一个人,应该就是寒玉大人了。
贺天星伏地行礼,道:“见过寒玉大人。”
忽然“嗤”地一响,她猛地抬头,帷帐被剑削断,露出一袭绿衫,随即撞进了一双黑沉沉的目光中。
贺天星扔跪着,拱手道:“寒玉大人。”
江寒玉轻笑一声,提着剑走近她身前,道:“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见你这张脸,荒谬。”
贺天星有些疑惑,但并未开口,下一刻却被他捏住下巴,上下左右地掰着看了个遍。他松了手,又绕着自己看了一圈,最后坐回席中,靠着倚几看向她。
突然有人顶着死了四百年的“故人”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江寒玉实在意外。
刚才听她说第一句话,他就觉得声音极为耳熟,如今亲眼见到这张脸,还是忍不住震惊。
要么,贺天星就是个凡人,只是恰好跟重鹤长得一模一样;要么,她就是重鹤的转世,忘了前生的一切。
“重鹤?”江寒玉试探性地叫她,然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她只是低着头,并未有任何异常的反应,仿佛是他在自言自语。
单这样观察,大概也看不出什么,江寒玉道:“在地牢里,赵幻跟你说什么了?”
贺天星在心里地舒了口气,不是因为她闯祸就好,于是据实道:“他说什么伤害不伤害的,我没有听清。”
江寒玉把玩着手里的剑,道:“听闻你能感知妖气,是真的吗?”
一般情况下,只有常常与妖接触的人才能感知到妖气。但这种能力,贺天星自幼便有,兄长说她这是天赋异禀。但这个问题也太跳脱了吧。
贺天星道:“是。”
江寒玉把剑放到身侧,招手道:“过来。”
贺天星起身,走近他,手腕被他拽住,迫使她跪到身旁。
江寒玉道:“感知吧,看我是不是妖。”
这个寒玉大人有病吧?哪有人这样考验的?贺天星只敢在心里骂骂,扯着嘴角道:“寒玉大人身上没有妖气,不是妖。”
低头盯着他散在地上的绿衫,贺天星有瞬间出神,江寒玉不愧是仙人,一百多岁的人竟看着像二十多,当真是神颜永驻。
屋子里诡异的沉默。
贺天星跪得腿都麻了,刚想歪一歪身子,就听见江寒玉道:“滚吧。”
贺天星道:“是。”说完起身,往门口去,拉门的手顿住,她重新回到江寒玉面前,俯首道:“寒玉大人,天星斗胆想问,如何才能得到宗内珍藏的神丹?”
江寒玉支着下巴道:“你要神丹做什么?”
贺天星道:“家中兄长久病,药石无医,听说伏妖宗的神丹能令人起死回生,所以……”
“所以你想拿神丹救你兄长?”江寒玉道。
贺天星道:“是。”
长剑擦着她的衣摆插进地板中,贺天星稳住狂跳的心脏,将头埋的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