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绵绵的辎重军队,前后无尽、浩浩荡荡,出了帝都城门来到十里坡。童泽生抬目望去,高高的坡顶挺立着一人一马,随后,向童泽生夹马而来。
童泽生激动不己,迎上前抱拳施礼:“刘尚书!”
刘昊也是百感交集,拱手回礼:“童将军!”
两人感慨万千地互望片刻,而后,随着辎重队伍一同按轡徐行,羽嘉在头顶随之盘旋。
童泽生道:“此次西行,去到那魔窟之腹,全仗刘尚书从中斡旋、周密布署,晚辈铭感于心!”
“童将军切莫此言,此次,童将军几波数折、有惊无险,皆因上苍庇佑!……只恨下官仅微弱绵薄之力,不能一举剪除奸佞,以慰忠烈!”
“刘尚书之言差矣!刘尚书浩然正气,晚辈高山仰止、抗颜为师!”
刘昊赧然摆手,又道:“童将军此去,身临险境、如履薄冰,万望谨慎而行。不过,以童将军的绝顶聪慧,定能安然无虞……至于那叶锟,之前,下官与他公牍中提及于你,使其对你颇有兴趣。此次,童将军闯入鹿戈,下官便知,朝中奸党定会以此大作文章而对你不利,便加快与叶锟联系。果然,如我等所愿,那叶锟指定这次由你押运物质,陛下也保你心切!极力向皇太后推荐此举……然而,皇太后与叶锟如何言语,我等便不得而知?……因此,童将军定要小心应对!……再有,陛下再三嘱咐,童将军此去西北边关,定不能让禹王殿下知晓,不知陛下乃何意?”
童泽生回道:“晚辈,多谢刘尚书告知!陛下之意……许是,不想让禹王殿下担忧。”须臾,童泽生又问道:“请问刘尚书,可否,有听闻过名为‘马巫’之人?”
“马巫?……马巫?下官未曾听闻过,朝中也无马姓之人。童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哦,只乃偶然听闻此名。”片刻,童泽生又抱拳道:“刘尚书,晚辈再拜托一事。”
“童将军请讲。”
“若有一日,见到禹王殿下,仅告知其,童泽生平安即可,不言其他!”
刘昊拱手道:“请童将军放心,下官明白!”
莫逆相送、犹恨飞逝,不知不觉已行至十里之外,离别终究来到!刘昊拱手道:“童将军!万望保重!”
童泽生抱拳回道:“刘尚书!后会有期!”言罢,毅然扯轡夹马,向队伍前首策马而去。
于此同时,一道大赦令圣旨向百越南境边关飞驰而去……
三军战鹿戈之后,庄韦弦一行铩羽而归百越南境,宸亲王远远地出关迎接。去时,金戈铁骑、千军万马!归来却,寥寥无几、不见沈青!……宸亲王忍不住老泪纵横、悲愤不已。
庄韦弦跪拜在宸亲王面前:“大将军!末将有辱军威,痛失忠烈,请大将军治罪!”
宸亲王愤怒道:“禹王何罪之有!?只恨那奸党太过阴险狡诈、罪恶弥天!”
庄韦弦随即递上一物:“大将军!此乃,沈青将军之兜鍪,是薛侍卫千辛万苦找寻回来的!”
宸亲王双手接过血渍斑斑的兜鍪,一阵抚摸,不禁又是潸然泪下,喃喃哽咽:“沈青将军!您此生一去中原,便一去不回!”而后,宸亲王亲手将沈青将军之兜鍪葬于沈段、沈丹将军墓旁。
宸亲王抚摸衣冠冢、仰天泣英魂:
“血洒五马 浸鹿戈!
骨入中原 魂苍穹!
壮士身去 兜鍪回!
人杰鬼雄 段丹青!”
不久之后,宸亲王离关赴绝地要塞,庄韦弦留守边关军中继续总理监军,并重组骑兵营,为缅怀沈青将军,骑兵营改名‘青甲骑’,庄韦弦便将全身心精力投入重振青甲骑!
每每夜深人静,庄韦弦唯有扳指数日:伯文,朝中之事,你何时能了?何时,你才回来与我会合,不再分开?
这日,庄韦弦在幕府议事大堂批阅军牍,薛尘丰脚立肩宽、负手扶剑,立于一旁。
一名士卫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地抱拳禀道:“禀禹王殿下,陛下圣旨到!”
不容庄韦弦思量,钦差将官一手托黄灿灿圣旨,一手紧握腰间剑柄,风尘仆仆、大步踏来,已至大堂之上。
庄韦弦立马起身,率一众将士跪拜在钦差将官面前,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钦差将官展开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 此当朝长公主殿下 与朝臣侍中令童泽生 大婚礼成 普天同庆 特大赦……”
圣旨尚未宣读完毕,庄韦弦顿觉又一把利剑穿心而过,胸口撕裂般剧烈疼痛,一股咸腥涌上喉咙喷口而出,洒向眼前黄灿灿的圣旨……
“殿下!”薛尘丰悲呼一声,跪步上前,搂住昏厥欲倒的庄韦弦。
钦差将官看着手中鲜血团团的圣旨,惊讶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整个议事大堂一片慌乱……
半个时辰后,庄韦弦缓缓睁开眼,他神智游离,目光呆滞。喃喃道:“伯文,你终究将我舍弃!此后,你让我……如何苟延残喘?!”一滴清泪滑下眼角。
薛尘丰跪在榻前呜咽不止:“殿下!殿下!您千万要挺住!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的庄韦弦如何能挺得住……
夜深人静,薛尘丰疲惫不堪地趴在庄韦弦榻沿,沉沉睡去。庄韦弦缓缓起身,慢慢下榻,神情恍惚地向门外走去……哀莫大于心死,庄韦弦任由坐骑不疾不徐盲目地游走,许久后,坐骑来到一处地方驻足停下。庄韦弦游离般下了马,向前走去,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前面,便是当年,庄韦弦中血腥花毒,与林伯文一起坠落的万丈深渊……
庄韦弦麻木绝望,心里一遍一遍地悲泣:“林伯文……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要替我解毒!?为何要救我!?……你这渡心劫一剑!为何要成功!?”庄韦弦抬手捂住刀剜般疼痛的胸口,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去,万丈深渊近在咫尺……
“殿下!”薛尘丰策马狂奔而来,歇斯底里痛吼一声,随即翻身下马,在庄韦弦身后不远处“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大声悲呼:“殿下如若要去!卑职必当追随!绝不苟活!”
庄韦弦稍有迟疑,不由得停下脚步,薛尘丰趁势快步奔上前拦在庄韦弦面前,单膝跪下,悲喝道:“殿下若要如此!可否有想过敬太妃娘娘?!”
庄韦弦闻言,踉跄后退几步,双膝跪地,双肩颤抖,控制不住地垂首抽泣:“母妃……”
待庄韦弦稍有平复,两人回到军营,凌晨已过。薛尘丰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心力交瘁的庄韦弦,将其扶上榻。
一个时辰后,一名士卫进来营房,抱拳轻言细语禀报:“禀禹王殿下,钦差将官求见!”
薛尘丰看着庄韦弦,庄韦弦心如死灰地眨一下眼。薛尘丰对士卫道:“请!”士卫转身出去。
钦差将官一进来营房,便单膝跪下,垂首抱拳:“请禹王殿下降罪!微臣,只乃传达圣意,着实不想……”
庄韦弦无力道:“起来,与你何干?”
“谢殿下!”钦差将官站起身,从衣襟内拿出一封信,双手呈上:“禹王殿下,微臣离宫起程时,敬太妃娘娘嘱咐微臣一定要亲手交给您。”薛尘丰将信接过。“微臣告退。”钦差将官躬身退出房间。
庄韦弦接过薛尘丰递上的信,又忍不住双眼泛红,轻呼一声:“母妃!”庄韦弦缓缓展开敬太妃的信:韦弦吾儿 知儿伤痛 母亦同泣 斯人虽远 初心犹在 锲而不舍 乌云散尽 明月再现。
庄韦弦看完信,已没有心神深刻理解母妃之意,只是仰首敛目,两行热泪滑下脸颊,心里凄然:母妃,知您不舍孩儿,您放心,既然他定要弃我,余生,孩儿便踽踽凉凉、独自蹒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