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关起来了,大概关了几千年几万年,看不见,也没有任何参照物,我也渐渐失去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
每一天的经历都高度相似,叫我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开始是无措,我发疯过一段时间,再后来我慢慢接受了,以一种麻木的姿态妥协。
我彻底陷入虚无,开始思考意义这个词语。
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神明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我由神明创造,那么谁又创造了神明?
我努力找寻这一秒和下一秒之间的差别,我面前的空气似乎闻起来有些不同,我呼吸的频率似乎也有变化,后来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混沌世界的一粒尘埃,我的存在并没有意义,我的过去被湮灭,我的现在和未来都是空白,好像我处在了时间的夹缝,既不属于过去,也走不到未来。
时间是真实存在的吗?
“盖尼米得,你认错吗?”这道声音在万籁俱寂的世界犹如炸雷,“我把你关起来一万零一天,你的心灵已经足够纯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爱我吗?”
“唔……呜……啊啊啊……”长久不用的嘴巴,此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的脑子也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构思一个想法,无数片段式的思维交错,“哦喔沃……啊……我……”
“忘记了,我夺走了你的欲望,那么现在还给你。”神用指头点了点我的额头,随之而来是滔天的饥饿和烈火焚烧的□□。
他抱住我,闻起来又香又甜。
当他将我按在他胸口的那一刻,渴望让我变成了野兽,我啃咬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我吃了他,吃得干干净净。
我终于听到了声音,闻到了气味,鸟儿的歌唱如同天籁,树叶的气息充盈我的心,还有嫩草鲜花,源源不断的味道,复杂多变的声响,我如同坟墓里被掘出来的死尸,再一次获得新生。
“我还是嫉妒你能听到闻到的事物。”
“盖尼米得,回答我,你决定爱我吗?”
盖尼米得是谁?
我喉咙肿胀,一股腐烂的味道从胃部蔓延,我吐了,吐得干干净净,胃酸灼烧着我的食道和口腔。
“我拒绝……”我听到这个回答从干涩嘶哑的喉咙滚出来。
“盖尼米得……”
疼痛和破碎一起袭来,我清楚地知道我死了。
我裂开,飘散,逃逸,心中怀着一丝快乐。
“醒来,我的盖尼米得!”
又是他,又是熟悉的声音和看腻了的面庞。
“你必须爱我。”
我看到我在摇头,于是我又死了。
“你爱我!”命令的语气。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看到我被撕成碎片。
“爱我,求你了。”
我的眼睛里一片虚无,毫无反应,他骂了一句残次品于是销毁我。
“你的脑子里被我塞满了爱,快来吻我,我亲爱的盖尼米得!”
我又因为吻得太过甜腻被他掐死。
“这一次总不会出错,我用了我的血肉制造你!我是你的父,我是你的根,你是我的一部分,你是我的枝叶我的嫩芽我的果实,你怎么能不爱我?”
太像他不像我,我被烧死啦。
“盖尼米得盖尼米得盖尼米得,对不起,求你回到我的身边!”
我是谁?
我是盖尼米德吗?
很显然,我不是,那我是谁呢?
“布归,你说你难受得活不下去,那你为什么还活到现在?”
“你怎么不去死?”
“对,我怎么不去死?”
因为我早就死了,我是一个死人,一个叫布归的死人,死人没法再死了。
“盖尼米得被你杀死了,他早就不在了,我是布归,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大声对着虚无说话,“你很清楚,他死了就不会再回来,复活的他也不是他。”
“布归,你真残忍。”雕塑笑了一下,“你很像他,但是毕竟不是他。很多玩家都会被欲望迷晕,然后沉沦,你真特别,或许可以代替盖尼米得和我在一起,你愿意吗?”
“有病。”
“你死了,但是玩家都是活的,你真的很特别。”
“我不是玩家,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游戏的NPC,你不会没认出来我吧?”
“NPC?你是说领主手底下的人?”
“算是吧,你不是吗?”
“我不是,我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就算是领主也管不到我的身上,如果我关闭世界大门,谁都不能进来,之所以一直开着,是因为我的盖尼米得总有一天会回来,这是注定的,就像树叶从泥土出生,死后还是会回归土壤。”
“你见过领主吗?”
“那个愚蠢的东西啊,见过很多,都是欲望横流的家伙。”
“你知道安迪在哪里吗?”我意识到神明并不能直接伤害我,刚刚我所经历的大概是盖尼米得所经历的事情,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控制别人,周围很多玩家都是昏睡在玫瑰丛下,表情各异。
“那个蘑菇?在那里。”神明指了指不远处,“它看起来在做一个美梦,睡得真香。”
我在花丛里找到一朵呼呼大睡长着满身嘴巴的蘑菇,我拍拍他试图叫醒他。
“布归,我们不是在养老吗?”
“你做梦呢,快点起来干活。”我正想问问神明蝴蝶结的事,才发现雕塑一动不动,他已经离开了。
我和安迪讲了事情的经过,他沉思片刻,说:“这种事情有很多,一些副本里的角色会通过各种各样的事情诱惑玩家,家财万贯、心想事成、至死不渝的爱都是常见手段,一旦玩家沉沦,灵魂就会直接归属那个角色,永世不得超生。”
“恶魔,妥妥的恶魔。”
“毕竟是地狱嘛,这些蠢蛋的□□臭不可闻,但是灵魂油炸了,却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
“那你差点就变炸蘑菇了,幸亏我及时赶到。”
我们在王宫找了一圈,都没有蝴蝶结的下落,我甚至觉得是那个声音为了骗我工作制造的谎言。
“你在找这个吗?”审判长冒了出来,实在是凑巧,他手腕露出一个和我手上一模一样的蝴蝶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