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一卦50,不灵不要钱。”
“哪里来的算命师,不是抢了马道舆的饭碗吗?”
“马道舆贵呀!”
“阿炳?!”
许时宴和季向言回城后没有回家,选择来到古素商街吃东西,未料竟然会在古素商街南向尽头的八宝楼旁边碰见阿炳。他和季向言的视线从阿炳往边上移,看见了竖起的招子,上书:
「一卦50元,不灵不要钱」。
“你……居然还会算卦?”许时宴瞠目结舌。
季向言忽然坐到阿炳对面,面无表情地问:“你看我的命数如何?”
阿炳,即林夏世,听见周围的路人七嘴八舌,说的全是诸如“哎哟这不是司巫”、“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在小言面前搬弄是非”的话,他口罩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双手摆在桌面上,柔声说:“我给你摸摸手相,请你把手拿到桌子上来。”
季向言怔了下,照办。
在林夏世要触碰他的手之前,他小声警示对方:“命理之说玄之又玄,你还是不要拿这种事来赚钱比较好。”
林夏世猛然抓住季向言的右手,双手大拇指摩挲季向言的手掌,顺着季向言掌心的纹路一点点滑到指尖。
痒意顿时电流般蹿过季向言的心尖,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飘到他鼻间,他还未仔细嗅明白,空气已经变回寡淡。他不由地抿紧嘴唇,情难自抑地红了上挑的眼尾。
他不知道自己何种情状,林夏世却透过墨镜看到他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犹如秋水潋滟,湖光粼粼。
好漂亮。
林夏世的手忽然有点痒,懊恼他此刻应该摁下快门记录季向言的清纯与妖魅,而不是在这里装瞎搞玄学。
“如何?”季向言压住心底的痒意,语气冷淡地问。
林夏世松开季向言的手,浅笑道:“客人你的命格很好,将来必定花好月圆。”
季向言盯了林夏世好一阵子,可惜林夏世戴着墨镜,他看不到林夏世的眼睛是什么样的。他疑心林夏世故意用《花好月圆》来敷衍他,不过这样的谶言,是个正常人都愿意接受。
至于准不准,他不怎么相信就是了。
轮到许时宴,他也要算一卦。
林夏世开口同样让许时宴把手伸出来,许时宴却摆摆手,提议道:“哎,光摸手相多没意思,你用什么龟壳之类的给我算吧!”
“许家小子,你别信他了,这东西还是要请靠谱的大师。对吧,小言?”
“是啊,你的生辰八字什么的,不要随便给人。”
路人们言之凿凿,都在好心劝许时宴。许时宴似乎被影响了,看看林夏世,看看季向言,有些迟疑动摇了。
反观被众人当面说成骗子的林夏世,仍安坐如山,“既然诸位说我是骗子,那骗子即便要这位同学的生辰八字也做不成法,怕甚?”
路人们听来觉得好像挺有道理,皆噎住了。
最后许时宴心领了众人的好意,还是要林夏世给他算命。
林夏世慢慢站起来,说:“我给你算六爻,你跟我到个安静的地方。”
许时宴扭头瞧了眼季向言,季向言朝他点点头,于是他随之起身,搀着林夏世拐到最近的僻静巷子里。
这儿四下无人,林夏世遂从裤袋中掏出三枚“乾隆通宝”的铜钱,问许时宴要算什么。
许时宴想了想,随口说:“算算我将来的运势吧!”
林夏世双掌包合,将三枚铜钱在掌心摇晃几下,最后打开手掌落在地面。许时宴瞧见三枚铜钱呈现的是一枚“乾隆通宝”在上,两枚蒙文在上。
林夏世用手摸了摸,随即抓起三枚铜钱,重新再摇一次。如此反复落下六次,得到六个结果后,他沉默良久。
久到许时宴的腿都蹲麻了,林夏世才嘀咕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许时宴委实撑不住了,他左手伸出去撑住墙壁,歪倒身子,哭笑不得:“阿炳,我等你这么久,还要给你卦钱,你就拿这么一句话敷衍我?你好歹像哄小言那样,也给我句好话哄哄我呀!”
林夏世沉吟道:“阴阳爻相反,阳大阴小,不太好说。不过,大过卦仍是中庸顺从之象,加上事态总是变化的,你只要坚定本心,可以过得还行的。”
“过得还行……唔,好吧,我也算满意了。”许时宴干笑了下,他倒吸口冷气,扭身双手撑住墙壁,皱着脸慢慢站起来。
他们回到热闹的街边,有人问许时宴结果如何,许时宴还没说话,林夏世从中阻拦:“天机不可泄露,别问了。”
人们瞅瞅林夏世,又瞅瞅许时宴,更加确信林夏世果然是个骗子。
林夏世决定收摊回家,人们便觉得他是要落荒而逃了。
季向言看在《花好月圆》的份上,再次劝诫林夏世:“你不要再摆这种摊子了。”
林夏世演戏把自己都演进去后,真当自己是穷人阿炳,他嗤笑道:“我这种家庭条件,你与其管我骗不骗人,不如去管管造成我出来摆摊的推手?”
季向言静静地看着林夏世。虽然他看不见林夏世什么表情,但他直觉林夏世此时的神色应当是讥讽的。
须臾,他平和地给林夏世指了个方向:“东北边,夏区——麦候区,在镇政府旁边有一座‘善济堂’,名字取得像中药馆,其实是个慈善组织,你或许可以去那里看看。”
林夏世当即感激涕零:“多谢你的建议,我就不收你的卦钱了。”
“那我的还收吗?”许时宴双眸明亮,期盼着林夏世大发慈悲也免了他的卦钱。
“你的收。”
“为什么我的就要收?”
林夏世理直气壮地回:“我一文钱不收,我还去善济堂寻求什么帮助,我不如就坐在善济堂的供台上当精神领袖算了。”
“……”
回家途中,季向言见许时宴闷闷不乐,问都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骗子阿炳跟许时宴说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许时宴憋不住几分钟,就叽里咕噜把事情经过全给季向言讲了。
季向言听完,淡淡地安慰道:“命不是算出来的,是靠心一步步走出来的,只要坚定自己的心,走正确的路,再烂的命也能扭转过来。”
许时宴怔了怔,肉眼可见开心许多,嘴里却逗趣着季向言:“小言,你是不是拿鸡汤来敷衍我?”
季向言翻了个白眼,大步往前走不理人了:“你滚远点,我不和你说话了。”
许时宴笑嘻嘻地黏上去。
※
深夜,季向言在大汗淋漓中被搅扰醒来,吞贼魄正发出灼热的痛楚。他按住内府,翻了几回身,怕床垫吵到隔壁的季向希,干脆坐起身来,光脚走到墙边,靠着墙仰头喘息,忍耐痛苦。
如果这会儿他身前有面镜子,他就会发现自己的形容有多狼狈。汗水濡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满脸淌得湿淋淋的,发白难看。
欠揍的嘶哑嗓音在他脑海响起——
“放弃吧,你永远无法征服本尊的魔气。”
季向言咬紧牙关,恶狠狠地回:“谁要征服你的魔气?连烧火煮饭都办不到,废物。”
“本尊的魔气不是用来烧火煮饭的!”
季向言不理声音主人如何气急败坏,他痛得快脱力了,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往自己脑门“啪”地贴了张“安眠符”,晃晃悠悠着回到床边,“咚”地倒下去睡着了。
……
“近日,据外媒《XX日报》报道,半年前,华裔X籍企业家陈忠与前妻梁女士离婚后,迅速和继女梁文(化名)结婚……”
“啊——”
突然响起的尖叫声当即吸引了季向言的注意力,他猛然回头,梦核般的视野陡然变得清晰,仿佛他就身处在现实一样。但客厅中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只见屁股不断往后挪,满脸惊恐的中年男人额角已经流下三道血柱,他却仿若未觉,始终瞪大双眼,外强中干地吼着慢条斯理一步步走近他的黑衣蒙面小哥:
“别,别过来!你知道杀,杀人是犯法的!”
蒙面小哥身高逼近一米九,肩宽腰窄腿特长,略长的留海隐约遮住了他露在面罩之上的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手中转着一柄嵌螺钿大漆折扇,倒显得他似乎心情不错。
然而他一开口又不是那么回事:“陈忠,你是恋童癖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止是季向言,连陈忠都惊呆了。
忽然蒙面小哥“歘”一下打开折扇,竟是一柄古董母贝折扇,螺钿扇面流光溢彩,还不等季向言好好欣赏,蒙面小哥居然如一阵风,挥舞折扇,“嗖”地掠过陈忠。
陈忠在回过神来时,他才察觉自己已经被割破了脖子,血流如注,汩汩外冒。他急忙捂住鲜红的脖颈,却已经来不及,就直挺挺地趴了下去。
季向言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蒙面小哥持扇打了个腕花,将残留在扇边的血丝甩了个干净,又“歘”地合上了扇子。
“陈忠前妻在梁文刚满三个多月的时候就嫁给了陈忠,可以说,梁文就是陈忠养大的女儿。在梁文的成长过程中,陈忠对她的占有欲一直很诡异,不准她和男生走近,不准她谈恋爱,而在家里,他要求她和他一起洗澡,她的任何秘密都不能瞒过他。
半年前,陈忠和前妻离婚,并强迫已怀孕的梁文嫁给自己。四个月后,梁文生下了她和陈忠的女儿。可是,就在这个月,年仅两个月的小女婴就凄惨身亡,女婴身亡现场,是陈忠不着片缕的模样。然而即便证据确凿,陈忠依旧没有受到任何法律制裁,因为他足够有钱。”
蒙面小哥对着面前的空气说完,顿了下,他忽然一转头,好像是看向了季向言这边,他面罩之下的嘴角仿佛咧了咧,语气里尽是嘲弄:“怎么样,够恶心吧?”
季向言顾不上怀疑对方是否看见了自己,他听完这种陈述,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双手也迅速捂住了嘴巴。
他稍微缓过来后,重新直起身看向蒙面小哥。
蒙面小哥果然是发现了他,还抬起手臂对他勾了勾手指,“拜拜~”
下一秒,季向言迅猛地脱离了此间梦境,回到了现实。
再次醒来的季向言,吞贼魄的魔气已经没有作祟了,他依旧汗涔涔的,也没有睡意。
据说法力高深到一定境界的大能,在踏过的任何时间和空间内,残留的影像都能拥有一缕神识。刚刚季向言梦境中遇到的蒙面小哥,应该就是那样的大能,所以才察觉到了他。只是他更好奇,他为什么会在梦里穿越到了蒙面小哥的那个现场呢?
※
“阿嚏!”林夏世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喷嚏,却没有醒,随即他搓搓鼻尖,翻个身,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