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希去给许时宴和肖则楼送两包风铃花,季向言则去夏树家送蓝雪花种子。
季向言到夏树家的时候,夏树的爸爸妈妈正在一楼招待喝老爸茶的客人们,他们没顾得上照顾季向言,随意一指楼梯,让季向言自己上楼找夏树。
夏树的房间在二楼。季向言到了二楼,穿过半开敞走廊经过夏冬的房间、夏树和夏冬的书房,就是夏树的房间。
只是季向言在走过夏冬房间时,小姑娘透过敞开的房门瞧见了他,于是跳下床,来到门边靠着门框,探头朝他的背影喊:“我哥在睡觉哦!”
季向言回头,微微一笑:“猜到了。不过我找你哥没事,就是来送给他一包蓝雪花种子。我把东西放他房里就走了。”
他来到夏树房间,轻轻推开门,朝里望了眼,床上果然隆起一个鼓包,是夏树在酣然大睡。他没叫醒夏树,把种子放在桌子上,转身走出了房间,还带上了门。
再次路过夏冬的房间,他对夏冬说:“等你哥醒了,记得告诉他一声。”
夏冬点点头,又挽留道:“小言哥,你留下来陪我玩吧?”
“下次吧,小希还在家等我呢!”季向言将要走时,摸摸口袋,掏出一块果糖,扔给了嘟起嘴的小姑娘。
夏冬接住了,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季向言走出夏树家,绕后取捷径回家途中,还没走两步,忽然听见上方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小言——”
季向言停下脚步,转身仰头看,居然是夏树站在他的房间阳台上,往下冲他喊。
即便两侧红粉黄相间的瀑布三角梅快淹没了夏树的身影,但季向言仍多少眯见了他脸上睡意未消的倦容。
他才刚醒,就听见夏冬告诉他,季向言刚来刚走,留下了一包蓝雪花种子。此刻他晃动着手里的种子,继续冲季向言喊:“等花开了,你们来我家看啊!”
“花没开之前,我们也爱往你家跑。”季向言回喊。随即他笑了笑,自言自语了句“喊什么呢,睡糊涂了吧”,便和夏树招招手,继续回家去了。
※
季家的花园很大,光是一年四季永远盛放的花墙,就围得起满院的盛夏。青提味的薄荷绿意,像迢迢银汉永不尽般环游在院子里。
当每年第一缕夏天的风吹过屋檐下的银色风铃,锦水五剑客就会聚在院子里,在青草地上铺一张野炊垫,他们或躺或坐在垫子上,聊天或睡觉。阳光透过凤凰树的花与叶,细细碎碎洒下来,罩在花花草草上,望过去,仿佛要掉进了朦胧柔软的七彩霓虹梦境。
而今已是夏末,天气依旧炎热。
趁着秋天还没到来,季向希决定把一些种子先种下去。
他头戴草帽,双臂扣着袖套,身前系好围裙,蹲在院子里干活,却不要季向言陪他蹲在院子里。
他把花盆和种子放在屋外廊下,让季向言在阴凉的廊下栽种。
兄弟二人干了一下午的活,临到傍晚,突然听见全镇的广播在循环播报:
“各位居民请注意,请注意,预计我镇明天下午会有一场大暴风暴雨,请各位居民非必要不要外出,提前囤好食物和水,注意防范灾害。”
季向言和季向希遥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命苦。
一下午都白干了。
可是海边的天气变幻莫测,他们也没有办法抱怨什么,只好吭哧吭哧又把新栽的花盆搬回屋里。等事情全部忙完,天已经全黑了。
季向希没有力气做晚饭了,而季向言做的饭又难吃至极,于是他们订了外卖。
晚上,天气还是很晴朗,高高的黑曜天空之上,连半朵乌云都瞧不见,月牙弯弯的,星罗棋布,群星璀璨。
季向言躺在廊上,双腿垂落到台下,趿拉的拖鞋一悬一悬的,若即若离地挨着地面。他双臂枕在脑后,目光越过遮挡的屋檐,仰望着漫天星空。
不多时季向希也出来了,他躺在季向言旁边,和哥哥一样,看着星星像是过滤了满心满脑的酸甜苦辣。
时间变得静悄悄的,空气中只剩下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树下此起彼伏的蝉鸣。
两人不知安静了多久,忽然季向言打破沉默,问:“明天真的会刮大风下暴雨吗?”
季向希附和:“是啊,今天天气这么好。”
“你以后会去哪所大学呢?”
“?”季向希扭头,看了季向言一眼。饶是他了解季向言,也没想到季向言话题跳跃这么大。他不觉得季向言是要和他谈人生,不过他还是乖乖告诉对方:“我想去首都。”
“嗯,很多人都想去首都。”
“那你呢?”
“我?我还没想好。”
季向希直觉季向言在撒谎,可是他没有追问下去,因为天空果真飘起了小雨。
小雨转瞬变大雨,大雨眨眼变暴雨。很快,小镇到处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雨溅声,炸得人还蛮心慌慌的。
到了深夜,大雨非但没停还下更大了。
季向希睡不太安稳,总担心院前屋后的门窗关没关紧,外头的花草树木有没有遭殃。困意让他囫囵睡了后半夜,直到天刚蒙蒙亮,他就迫不及待醒来,下楼查看屋外的情况。
玄关的门一打开,风雨就狂暴地扑面而来。他眯着眼吃力地瞧了眼前院,地上被打落了不少树叶和花瓣,但幸好没有树木倒下。他急忙缩进屋里关上大门,又跑到通往后院的落地窗前,可惜大雨蒙住了整面落地窗,看不到外面的景致,而落地门被大风大雨的吸力牢牢吸住,打不开。
饶是屋外动静极大,他还是听见了楼上季向言房间传来的咳嗽声。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急促上楼,跑进季向言的卧室,看到季向言躺在床上,眼皮像黏住似地睁不开,一张脸蛋憋红红的,额头满是汗。
“小言?小言!”季向希坐下来,推了推季向言的胳膊,伸手触向季向言的额头。
不出所料,季向言发烧了。
季向希忙不迭去翻找医药箱,屋漏偏逢连夜雨,医药箱里恰好没有退烧药了。
他折返回季向言床头,俯下身在季向言耳畔说:“小言,我出去给你买退烧药,你躺在床上不要乱动,乖乖等我回来好吗?”
说着他也不等季向言回应,起身转头要走。像是着魇中的季向言忽然用了大力气扣住他的手腕,吓得他一回头,看到季向言还在紧紧闭着眼睛。他松了口气,慢慢掰开季向言的手,快步离开房间了。
屋外狂风骤雨,果真寸步难行。街上几乎没看到人影,只有季向希一个人,连路都看不清,穿着雨衣艰难地往药店的方向挪步。
好在他去药店的路还算顺风,多耗费些时间和力气,也就到药店了。可买完药要回家的路是逆风,且风雨又更大了许多,他站在药店门口踟蹰不前,犹豫着要不要打车回去。
药店的小姐姐忍不住提醒他:“你想打车也叫不到车的,不如待在这里等雨小点再回去。”
季向希想到发烧在家的季向言,他咬咬牙,果断冲进了大雨里。
□□了一趟的伞骨终究抵御不过大风的侵袭,被折断后彻底废了,骤雨瞬间打湿了他的全身。好在他在外套里还穿了件有口袋的小马甲,药塞在里面,加上包裹的塑料袋,应该被弄湿不了。只是风雨糊了他满脸,他眼睛都睁不开,勉强挤开一条缝,回家的路异常辛苦。
不知他在大风大雨中走了多久,突然他感觉打在身上的雨变小了,吹着他乱晃的风也变小了。他把头从臂弯下抬起来,睁开双眼,明明四周风景没变,他却感觉有堵看不见的墙,把他和外面的狂风暴雨隔开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渗透过看不见的天花板,洒下来轻轻凉凉的,反而叫他心生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自他前方猛然飞来一捆黑乎乎的绳索,钩子一般抓向他的脖子。他反应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即将索自己的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旁侧掠过,一束冷冽寒光伴随黑影亦迅捷闪过黑绳索。刹那间,寒光削断了黑绳索的前端,两三米长、一人抱的柱子似的黑绳索前端“咚”地摔在地上,后面长长的黑绳索退缩般,“刷”地收了回去。
季向希倒吸一口冷气,转头寻找那道黑影和那束寒光,然而他什么都没看到,看不见的墙好似碎裂了,倾盆大雨再次砸在他身上。
※
季向言强撑着下楼,穿好外套,他就要出门。
忽然他听见后院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犹豫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向落地门。
吃力地拉开落地门,他探出脑袋往院子里左右看了看,除了被雨水打一脸,他什么也没看到。他心下稍定,就要退回屋内关上门。
就在此刻,房子右边的墙壁拐角后传来“哐、哐、哐”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敲他家的墙壁。他乍然心跳加快,像在野外遇见狗熊的旅人,屏息静气、一动不动,双耳实际高高竖起,在仔细听动静。
动静停了。
季向言还多等了两分钟,风吹得他头愈加痛了,他才终于觉得关好门。就在此时,一抹黑影势如闪电般“歘”地从右墙那边冲出来,季向言即便睁大了眼睛依旧看不清是什么东西,黑影就风驰电掣地推开门,扑进来抱住了他。
他往后仰倒,在半空中又被抓紧他的黑影旋身扭转位置,变成他摔在黑影身上,黑影闷声摔在地板上。
这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以及难以忘怀萦绕鼻间的花草香……
季向言双手蜷在黑影的胸脯上,双臂就着黑影的胸膛支撑起来,拉开上下两人的距离后,他从上往下低头看黑影的面容——戴着黑色帽子和黑色口罩,眼睛果然是那双明净威仪的大丹凤眼。
他探问一句:“林夏世?”
“是我。”
季向言瞬间就从地上爬起来,接着他转头去关好落地门,这才在林夏世慢慢翻身慢慢爬起的时候冷若冰霜地诘问:“你干什么呢?你怎么进到我家院子的?”
林夏世坐在地板上,他摊直右腿,曲起左腿,右手随意地撑在地板上,左臂枕在左膝上,微微喘气着说:“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是你家。我刚才在你家外面的巷子里撞见鬼了。”
季向言狐疑地问:“什么鬼能让你吓成这样?”
“女鬼。”林夏世仰头,被帽檐和留海遮蔽的眼睛幽深地望着季向言,语气古水无波却飘出森森的寒意,“长发飘飘地飘在巷子里,浑身血淋淋的,肚子鼓鼓的,好像胀满了臭水和虫子。我吓了一大跳,慌不择路,就翻滚进你家的院子了。”
季向言脑袋本来就痛,胸口也闷,骤然听见林夏世的描述,他想象了下那幅形象,胃翻涌着,想呕吐,结果双腿一软,身子往下跌。
林夏世眼疾手快地张开双臂接住他,把他抱入怀中,他一下子跨坐在了林夏世的小腹上。两人相距极近,彼此的鼻尖仅拉开五六厘米的距离。四目相对,时间放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