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巷中七拐八拐，主街的人群声越来越远，周文素能听到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

她急匆匆的转身入巷，却撞上了一个人。辛离捂住她的嘴，把她逼到墙角，她没有挣扎，辛离是宋佑庭的侍卫，她再熟悉不过。

宋佑庭转过身，见到她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有些诧异。见她亦直愣愣的注视着他，便把手放到嘴边，示意她噤声。

巷子深处杂乱的脚步声少了些，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好像是坏了嗓子。

可突然，周文素觉得这个声音莫名的熟悉，那些并不久远的记忆又从周文素的脑海中浮现。

这个声音异常有特点，就像一个被风吹过的漏了洞的牛皮袋子。这个声音的主人，绝不会有第二人。

宋佑庭登基后，苏皇后身边的太监黄忠全，就是这个特别的声音。可是，宋佑庭此刻跟着黄忠全做什么？

“拿好你的银票快走，再也不要回来。”黄忠全说。

“我自是不会再回来，只是我要的人你们可送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周文素略微动了动头，这是徐清的声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跟宫内宦官有所牵扯？

“我们大人岂会赖你的账？人在京郊十里亭，你快走吧。”第一个声音催促道。

一阵马车车轮的晃动后，马蹄声响起又远去。

周文素不可置信的看着宋佑庭，眼中的犹豫变成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宋佑庭背对着周文素，仔细的听着巷内的对话，没有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

原来上一世宋佑庭早便知道徐清和司礼监有所密谋，徐清是受司礼监指使，而周家是被冤枉的！

可是为什么，他却没有为周家的清白说过一句话。即便是日后他登上皇位，都未曾还周家一个真相。

周文素是罪人，他便为她改名换姓，叫她顾月。她没了亲人，失了自己的姓名，只能依附在他身边为生。

周围的嘈杂声突然消失了，周文素脑海中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闪过。

上一世，耶洪旗以桑国不开放互市由，大举进犯桑国西北边境安静堡。圣上亲自带十万大军出征，朝中众臣推举恰好在京中的皇叔襄王代为监国。后天子在西北被虏，宋佑庭和襄王的义女湖湘郡主成婚，受太后准许，在襄王和时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黄忠全的扶持下登基称帝，遥尊圣上为太上皇。

原来，这便是他没有揭发黄忠全的原因。他留她在身边，又给她妃位，大抵只是对她的补偿。

周文素冷笑了一下，她只知他后面救她出狱是需要她帮忙查出硫磺一案真相，没想到所有事情一开始便有他的参与。宋佑庭紧张的回过头来看她，好在巷子中的人并未有感觉到异常。

周文素意识到，她不能重蹈覆辙，一定要当场抓住黄忠全和徐清。

她趁辛离不备，挣脱束缚，向巷子内冲过去。辛离手疾眼快，伸手打晕了她。

巷子中又有声音响起：“大人，就这么放他走了吗？”

黄忠全说：“他在外面不知道做什么勾当，还竟然敢拿主子姓名做挡箭牌。此人不老实，实在是留不得。等出了京城，自然有人了结他。你去通知锦衣卫的王顺，可以开始抓人了。”

“是，周家是要活的还是直接想个方法解决了？”

“笨蛋，自然是要等到人被送进了大理寺牢狱。等人进去了，我们帮那些废物狱卒一把，早日拿到认罪书。记得，可别沾上什么血。大理寺和刑部那些人盯我们一向盯的紧，生怕我们犯一点错处。”黄忠全不耐烦的说。

一阵喧杂的脚步声之后，巷子里复归平静。

等到巷子那头的马车声远去，嘈杂的人声也消失，辛离扶着晕倒的周文素问道：“殿下，我们是否要赶紧通知京兆尹抓人？”

宋佑庭摇摇头：“此事涉及耶洪旗世子，不论是否抓住凶犯，若是反应太迅速，反而异常，让人觉得这件事桑国是知情的，不如等耶洪旗的人自己找上门来。如今司礼监参与其中，若是被耶洪旗的人知道了，便会觉得司礼监的意思就是圣上的意思。耶洪旗送世子来京城受封以示友好之意，我桑国却蓄意陷害，只怕挑起两国战乱。”

“这些宦官，难不成想要掀起两国风浪？”辛离有些着急。

宋佑庭皱眉，宦官依附宫廷生存，掀起两国战乱，于他们有何好处？又或者，他们也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个人又是谁？

半年前，他的好友郭子易，带着周家管家徐清私运硫磺给落挞的消息从宁远进京面圣。面圣的折子递上去不久，便被锦衣卫以贪腐罪名下了诏狱，在狱中受尽拷打而亡。

郭子易死后，他的随从连夜从京城逃回宁远，向宋佑庭求救。从那个随从带回的消息里，宋佑庭得知郭子易进京后先秘密见了暂领户部的成王。成王建议郭子易面圣的奏折中不写硫磺一事，以防打草惊蛇。

郭子易绝不可能贪腐，如此莫须有的罪名，定是司礼监掌印李恕指示锦衣卫诬陷所致。

李恕贪财人尽皆知，他诬陷郭子易的动机极有可能是为钱财。

而成王是京中唯一知晓徐清私运硫磺一事的人，若是成王借李恕之手陷害郭子易，那此事便不仅仅是郭子易的性命，更涉及到整个桑国的安危。

李恕迫害忠臣，搅乱朝局。而成王极有可能想要掩盖硫磺一事，居心叵测。圣上身有这样两个这样的人，着实危险。这便是宋佑庭进京的缘由。而如今看来，这群宦官与徐清有所牵扯，便是与硫磺脱不了干系，这说明他们陷害郭子易不仅仅是为了财，这便更加危险。

“殿下可否要向圣上言明？”辛离问道。

“我们没有切实的证据，圣上是不会信我的。”宋佑庭思忖道。“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不可打草惊蛇。”

“那这位姑娘可怎么办？”辛离问道。

宋佑庭看向周文素，意识到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气。他拿起周文素腰间的香囊，认出这里放着落挞产的香料，由当地特有的植物制作，也只流行于宁远府一带。

他翻转了下香囊，上面绣着的标识他已是很熟悉，是江都周家的标记。这位小姐情绪激动，似乎认识巷中人，莫非是周家的人？

“派一队人沿着北门去追徐清的马车，另派一队人马守在周家门口，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出。”宋佑庭吩咐道。他看了眼晕过去的周文素：“先把她带回去，审过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