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泪水模糊了周文素的视线,她已经做好了平静面对死亡的准备,却未曾想到这一幕。
“怎么会是你?”周文素看到那人身影,含泪问道。
“顾妃不知宫中有我,我却一直知道顾妃是你。”独自走进殿中的宫女把手中端着的酒盏放到桌子上。
“听闻先太子身边有一个贴身宫女柳氏,跟随他被囚禁六年,我曾听到宫人私下流言蜚语说像我”周文素看着那酒盏,不禁感叹造化弄人。”没想到那个宫女竟然是你。我若知道是你,定不会——“
”定不会叫我再照顾太子殿下,那我该庆幸你不知道。“那宫女打断周文素的话。“江都周家上元节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周老爷死在了牢里,家中成年男子女子被尽数斩首,其余人被罚做奴籍,连江都亲眷也被牵连。”
周文淑停顿了下,抑制住情绪,继续说道“我被买走,顶替了一个本该入宫做宫女的女子。起初我只是个东宫洒扫宫女,受尽欺辱,却得太子垂怜。后来圣上远征耶洪旗,誉王趁机夺位,我自愿随太子被囚禁在钟明宫别苑,照顾太子起居,才有了今日与你再次相见的机会。我听闻顾妃是江都人,便冥冥之中觉得是你,可又不敢相信你死而复生。可顾是母亲的姓氏,又是江都人士,怎会这么巧。我央求了会画画的宫人默了你的画像于我,便知道那是你。“
周文淑把酒杯倒满,继续说道“一进别苑,再无出去的可能,我自然无法送信给你。在别院中,我病的很重,即便我那时死了,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这些,都拜宋佑庭所赐。”说罢,周文淑把酒递给周文素。
周文素缓缓接过那杯酒,递来酒杯那只手粗糙了很多,纵使外面的衣服华美,也遮盖不住其中的辛劳痕迹。
周文淑注意到周文素的目光,把手缩回衣袍内,声音有些颤抖:“顾妃一别六年容颜未变,听闻钟粹宫中常奏琵琶,而我却再也不能与你合奏了。”
是啊,六年艰辛,定不是外人能体会的。周文素的泪水滴落在酒盏中,无色的酒杯中泛起一阵涟漪。如果自己一死能告慰淑儿曾经的绝望,抚平她内心的伤痕,她愿意。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昔日他赢了,关你们进别苑。如今轮到他兵败,我愿为我跟随他的决定付出代价,就像你当时愿跟随太子一般。只不过,淑儿,我想让你知道,姐姐并没有忘记你们。当年我尚且自顾不暇,被关在郊外不能见人。后来改名换姓,终有能力光明正大找你们。派人去寻,总是时间太久再无消息。这些年,我常跪在在佛前求佛祖保佑你们。如今看到你安好,我便知道佛祖听到了我的祈求。我若知道你便是柳氏,无论如何也会救你出来的。”
周文淑听了这话有些许动容,但可此时她已不再是周府小姐,周文素的妹妹。他们早已都改了姓名,她是太子的柳氏,是来替太子报六年囚禁之仇。而她是宋佑庭的顾妃,不管是宋佑庭,苏皇后,还是顾妃,都要以死谢罪。
周文素见到周文淑落泪,放下酒杯,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想要为周文淑把泪拭去。
周文淑退后一步。周文素一怔,低头收好手帕,将酒杯复又拿起。
周文淑终究是不舍周文素:“宋佑庭那个胆小鬼丢下了你,若你愿意写一份供词揭发他的罪过,代宋佑庭承认这几年的皇位其实是威逼太后得来的。这杯酒,我可以去求太子殿下,免你喝下。”
虚掩的门被风吹开,一阵冷风吹进来,周文素打了个冷颤,不知宋佑庭现在身在何处。自他从牢狱中救她出来那一刻起,他便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在这世上唯一的指望。可也是他,为了自己的生路,骗她来长春殿吸引众人的注意,自投罗网。
门外的明月洒进一抹银色光辉,周文素拿起酒杯,向那月光走去。屋檐上的月亮像一轮银盘,上面的山脉清晰可见。
周文素突然想起嫦娥奔月的故事,嫦娥欲追求长生不老,抛下后羿独吞仙丸前前往月宫。她若吃下眼前这杯酒,抛下这些前尘往事,恩怨情仇,可否也能同去往这月色里。如此,也是好的归宿。
周文素举起酒杯敬了敬那杯明月,笑了笑,七年时光,今日缘尽无悔,就当报了当日他救自己的恩情。如今临死前得已知道一直牵挂的亲人一切安好,对她已是意外之喜。她一饮而尽。
周文淑看着周文素的背影流下了泪水,自周家散了,她便逼着自己忘了周家的一切,忘了自己是谁,忘了那些痛苦。过去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周文淑闭上眼睛,努力不去想那些记忆。她要记住,她是太子的柳氏。
“淑儿,如果能再活一次,是不是,一切或许就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