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芸说去渝疆有事要办并不是为了跟着明容而编造的借口。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她要与明容一直在一起的念头淡了不少。
从她记事开始,整个人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父亲松鹤真人从不把她当女儿看待,用她炼药、试药,小小的年纪万蛇窟都不知下了多少次;
十岁那年拼着性命总算是逃离了云水观,被人救下后送进戏班子学戏,欠了人情不说,单是在班子里唱念做打的苦就够受的了。
后来又因为报恩,被安排送进宁王府。
小小的年纪命运却几经周折,总是被人手拿把掐。明容是她遇见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没进府之前,她周游权贵之间听说过她贤良淑德温柔得体的美名,当时她嗤之以鼻觉得不可能,但真正与她相处起来才发现,这些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宁王妃明容,真真如菩萨一般。
这让芳芸有些惶恐。从前她见过的人,即使是品行再好,也有缺点和阴暗面,但明容却不是,她完美的像一个泥塑的假人。
芳芸一方面因为看不透明容而保持警惕,另一方面却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光辉吸引。
在她阴暗的前半生,只有明容给过她光。
所以明容死后,就算是没有人指使她也会想办法救活对方。她想等明容醒了后带她去一个宁静的地方,远离各种纷乱,摆脱一切控制。
只有她们两个。
但明容醒来后却失忆了,而且性情大变。
如果说一开始芳芸还会说服自己,安慰自己这只是一时的,等她恢复记忆就好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不确定这种可能性能否会发生。
而且更让她感到怀疑的是,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就算是失忆也不会差这么多。如果眼前的明容才是真正的样子,那过去王府里贤德的宁王妃又是如何产生的。
自己的喜欢要放置在何处?
这是个费脑子的问题,她需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思考。
明容现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心脉不足也不能算是个问题,再吃几粒百毒解配的药丸就好了。
这个时候她们分道扬镳未尝不可。
但明容说自己要去渝疆。
渝疆地处西南,多的是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当然了,毒物瘴气,奇兽异草也是数不胜数,更重要的是渝疆有部分人,会饲蛊下蛊。
芳芸对此很感兴趣,蛊虫是个好东西,能悄无声息地解决很多问题;而且渝疆位置偏僻境内情况复杂,一旦深入其中很难被人找到。
说不定可以摆脱来自京城得操纵。
所以,她要和明容一起去。
两天后,芳芸退了房,和明容一起离开。
这次她们走的是陆路,雇了一辆马车先离开颍南,以后再随机应变。
马车的空间不大,她们两人相对而坐,膝盖都能互相碰到,偏偏芳芸还不老实。
“啧,你别乱动了。”
当明容第四次被芳芸碰到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芳芸眉毛一扬,娇娇地说:
“就这么大点地方,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忍忍不行吗?”
“再说了,之前在客栈我都抱着你睡呢,那个时候也不见你说你不要!”
“你!”
明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看了马车门,她总觉得车夫偷听她们讲话。
“你小点声好不好?这是什么光彩的事?”
两个小姐同车而行同床而眠,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毕竟有闺中好友很正常。京城大户里,一对新人成婚之前的一个月中,都是密友陪着的。明容在京多年不会不知道,但她本能地觉得,和芳芸睡在一起这件事,不好让别人知道。
这是隐私。
她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把腿往后扯。
吵不过还躲不过吗。
哪知她退一步芳芸进一步,她的玉腿从裙子的覆盖下露出来,步步紧逼,直到最后夹住自己的腿,再也动弹不得。
明容被这触碰激得一抖,因为芳芸不是单纯的夹住,而是将脚贴在她的小腿左侧上下移动。被触碰过的皮肤火辣辣麻酥酥的,这股酥麻沿着小腿往上走,来到大腿,小腹,传遍全身,传到心脏上。
她几乎要破功,然而始作俑者却撑着下巴面不改色,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怎么不躲了?嗯?”
尾音拉长,声调上扬,再配上她含情脉脉地双眼,十分地妩媚勾人。
妖精。
明容心里这么想,但面色却是逐渐发红,嘴硬道:
“东西太多了,没地方躲!”
不大的马车空间里,除了她们两个人之外,还有三四个包裹。
从舟水出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大包,但在颍南这些日子芳芸先买了几身衣服,又置办了些药材,这样下来东西就多了不少。
“还不是为了你的身体我才买了这么些药,居然好意思问。”
“那这个呢!这么大一包甜点心,也是给我的?”
最大的包里,放满了各色点心糖果,明容当然是不会吃的。
“我吃的怎么啦!我这么辛苦还不能吃点东西了?!”
她为了明容可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现在连买点点心都被嫌弃,吃点甜的怎么啦,怎么啦!
明容闭上嘴,因为心虚视线来回乱瞟,就是不敢和芳芸对视,她这么辛苦地照顾自己,就算吃龙肉也不过分。
越想越觉得愧疚,明容微微侧头低声说:
“可以吃,当然可以……”
“那你给我拿一个,雪花饼”
“啊?哦。”
明容十分听话地打开包袱,里边是各色小包。
颍南从地域上来看属于南方,糕点小巧又精致,花样还多,与京城得大不相同。明容从前就对点心不感兴趣,不甚注意它们之间的区别,现在看着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愣了一瞬,疑惑地问:
“那个是雪花饼?”
“最里边那个。”
明容得到指使,成功地从各色花饼中取出目标饼,然而递给芳芸时又不对了。
对方根本不伸手接,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张开红唇:
“啊~”
啊?
明容皱眉,“自己拿着啊。”
“我不。”
“为什么?!”
她要生气了,这人怎么这么作!
芳芸不正面回答,只是一味地撒娇:
“你拿都拿了,喂我吃完嘛,我不想再脏了手了。”
所以就得弄脏我的手是吗?
明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喂芳芸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整个过程中,芳芸虽然是再吃饼,但那赤裸裸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明容,仿佛对面的女人才是自己的食物。
明容被着眼神盯得不自在,因此来不及反应,芳芸最后一口吃完时她没及时收手,被对方轻轻咬住手指。
只是轻轻一下,就像被刚长牙齿来的小奶狗含了一下,不痛,痒痒的。
她将手收回放在身侧,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捻了捻。
芳芸吃饱喝足,心情都好了不少,看着被她折腾的脸颊通红却又无可奈何言听计从的人,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啊,这才像嘛。”
“像什么?”
明容一脸茫然,到底像什么?
“像你以前。”
“我以前?”
“嗯。”
想到这芳芸叹了口气,“你以前,在宁王府的时候。”
“那时怎么了?”
“你那时那么温柔善良,对我又好,我提的要求也从来不会拒绝。”
刚进宁王府的时候自己仗着顾淮岭的宠爱颇有些骄横,人人不待见,只有明容会和她谈天说话。
自己爱吃的点心明容会做,喜欢的茶明容会沏,生病了也是明容在照顾,她煮的清粥是自己从未吃过的香甜。
她没被别人这样对待过,所以念念不忘。
芳芸陷入回忆之中,而听到这些话的明容却没有半点高兴,原本柔和地面容逐渐冷下来,水波般地眼睛也蒙上了一层冰。
语气淡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你这么喜欢以前的我?”
芳芸回过神来,察觉到她似乎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
难不成是吃自己的醋?
奇奇怪怪的。
一直到下船,芳芸拉着明容去吃了碗饭对方的脸色才好过来。
原来是饿了?
芳芸吞着馄饨,看着正常过来的人默默地想,脾气来得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她边想边给对方的碗里加醋。
明容抬了抬眼皮,不经意间弯了弯唇。
从颍南到渝疆,最快也要三个月,期间水路陆路交换着来。
在坐了十几天船后,她们总算到了第一个落脚点——桃花村。
桃花村从前还不算个村,只是一块比较平坦的空地,后来流民聚集,依赖着地理优势慢慢成村,位置太偏僻,各方面条件也落后,即便来往的人多,但始终没有一个客栈。
两人顶着太阳,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走了大半日,将这小破村子转了将近两圈,最后在一个看起来还算结实得大门前停下,面面相觑,四目都透着试探:
明容:“要不,我们就在这家借个宿?”
芳芸:“只能这样了。”掏出一个糕点来嚼嚼嚼,这么半天她是真的饿了。
“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