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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睡得快。
谢椋玉叹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不自觉便又想起昨夜的事。
他难得的昨日一夜未睡,出门时狄叶还睡得安稳,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嘴里说了几句梦话,还揪着他衣摆硬是抓着不叫人走。手上紧紧抓着,人倒是睡的熟,半点儿醒的意思都没有。
谢椋玉想到这儿,心里觉得可爱,不觉笑了笑。
他刚下了朝,方在下那白玉石阶,身侧一位官员本欲上前来同他交谈几句,瞧见这笑,却是一时愣了一下。
这人叫时昀,是新上任的吏尚书,年纪轻,手段却辣,另有一点众所皆闻的是极有孝心。听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地正整改吏部。谢椋玉余光瞥见这人,认了出来,礼节性问过了便要走,这人却跟急急忙忙又赶了上来,他只得停下脚来,两人说的无非是些朝中事,言毕,时昀没走,踌躇片刻,到底开了口。
“不知谢大人何日有空闲?如若不嫌,下官想则日去府上拜访。”
说要来府上拜访的官员不少,谢椋玉了然,思忖一会儿笑道:“听闻三日后正是令堂寿辰?”
寿辰确是定在了三日后,那一日正是元宵,也算讨个喜。只是这要办寿辰的消息他也未大肆声张,未曾想这位丞相大人却是已经知晓了。
时昀便道:“正是,不过……”他顿了一下,好奇道:“大人如何知道?”
谢椋玉笑笑,只道:“无意得知罢了。”他接着又道:“不知我是否有幸得去拜会?”
时昀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这样问,怔愣一会儿,忙道:“大人哪里的话,自然是可以的,大人能来是下官之幸。”
“那便改日再会了。”谢椋玉笑着冲他一点头,微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时昀在原地怔了一会儿,眼见着人走远了,惊觉方才这位大人并未回答自己说的去府上拜会之事。
罢了,既然能来自己府上,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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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儿也不好。”
狄叶长叹一口气,看着何安道。
他今日皱了一早上的眉,醒来后脑袋倒是不疼,就是断了片,不记得昨夜的事,只记得一件——自己原本是在同何安同饮桂花酒,谁成想再醒来自己就躺在谢椋玉房中。
“你说说哪里不好?醉了酒”何安自觉有些心虚,他轻咳两声,接着道:“大人房中的被子那可是上好的锦缎,这还不好?”
狄叶看他一眼,“这和被子有何关系?”
何安:“……”
他移开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没想到你酒量如此之差,不过喝了几杯就醉倒了。”
“哎,”何安忽地转向他,好奇道:“昨夜的事你还记得吗?”
狄叶眨眨眼,问他:“我只记得咱们一起喝酒呢。”
何安立直身体,瞪大了眼:“其他的呢?你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狄叶往后挪了挪,缩缩肩膀:“不记得了呀。”
“不记得了……”何安又坐下来,喃喃的:“原来你喝完酒是这样的。”
“我早晨醒来时也不见大人,昨夜……”狄叶迟疑一下,道:“莫不是大人带我回去的?”
何安刚要接话,眼珠一转,叹了口气。
狄叶一下便紧张起来,“你叹气做什么?”
“昨夜你醉酒后确实是被大人领回去的。”
狄叶点点头,看他意犹未尽似乎还有话说,忙道:“何安哥哥,你快说呀,然后呢?”
“咳咳,你是不知道,你喝醉了简直是与平常判若两人,我和大人如何叫你你都不应,这还不算……你还一直缠着大人不放,可是给大人忙坏了。”何安说完,顿了一顿,一本正经地接着道:“唉,可惜你都不记得了。”
一直缠着大人??
狄叶立马睁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何安眼神狡黠,肩膀却耸了耸,“你去问大人呗。”
话止于此,狄叶还要再细细问他些话,这人却站起身,挥了挥手以后就走了。
狄叶坐了一阵子,一想到何安的话,便愈发坐不住了,磨蹭一会儿忽地起身,一径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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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椋玉尚未回来。
狄叶坐在书房前的石阶上,托着腮发呆一会儿,脑中一个劲儿地想昨夜的事,可绞尽脑汁,脑中也只掠过了一片红色影子。
他隐约记得大人昨日貌似是穿了那件很好看的红色官服。
谢椋玉平日里穿显色的时候少,这种艳的就更是鲜见,可红色是极衬他的,因而每每换上官服时候,狄叶总忍不住要多看几眼——自然是悄悄地看。
但是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一概想不起来,能记得的不过一星半点儿,可也串不起来。
狄叶懊恼地锤锤脑袋,心道下次可绝不要喝酒了,喝了酒仿佛是被灌了药似的,醒来后竟是脑袋空空。
他愣怔一会儿,忽地一个激灵。
万一昨夜他趁醉对大人发了酒疯可该如何?本来上朝便累,回来了也有处理不完的事,再加上一个喝醉的自己,也不知大人昨夜睡好没有。
狄叶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一心觉着自己添了许多麻烦,思来想去的想做些事情弥补,便起身先进了书房,将今日改写的字都给写了,整个的屋子又都仔细打扫了一遍。
谢椋玉的书案一向是收拾齐整的,自有规矩,他怕给弄乱了反倒是坏了事,便没多碰,只将几张散乱的纸张收拾整齐叠放在一起,正待离开,忽地看见一旁书中溜下半截约莫两指宽的竹青带子,不觉好奇。
他伸手轻轻地掀开了那书,将里头夹着的这东西看的完全了,原来是一条竹青的发带。
狄叶觉着眼熟,仔细一想,恍然记起自己曾经是有这样一条发带,当时跟着谢椋玉去公主府时落在了那里,后来再被拿了回来,却没到自己手上,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原来竟是在这里。
他上下抚了抚柔软光滑的带子,一时有些怔愣。
那个时候……若从如今来看,是许久之前了,大人原来在那个时候就将这发带留在身边。
这般一想,狄叶便觉得这发带似火似的烫人,他盯着那发带许久,才重新将它放回书中夹好了,退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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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半开着一些,隐约地自里头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谢椋玉脚步一顿,透过缝隙一看,瞧见个熟悉身影在里面走来走去,也不知在做些什么。他挑了挑眉,没出声,只站在门边静静看着。
屋子里早已被打扫了一遍,狄叶放下手里的湿帕子,过去点着了香炉,香烟缓缓升起,一缕一缕云雾一样浮动。
他擦了擦汗,正低头想着要不要再做些什么,就看见一条长长的影子从门中映过来射在地面上,一抬头,便瞧见了站在门边的谢椋玉。
“大人?”
狄叶视线在他红官服上停留一会儿,跑了过去,“你回来啦。”
谢椋玉推门进来,一眼瞧见他脸上的汗,“这是做什么呢?”
狄叶嘿嘿一笑,“我想着趁大人回来前将屋子扫一扫,昨夜……”他迟疑了一下,“昨夜我喝了酒,大人肯定不喜欢酒气,所以又点了香。”
谢椋玉看了眼屋子,确实是要比先前还要整洁许多,他笑笑,问道:“不头疼么?”
狄叶摇摇头,“不疼,”他顿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移开眼,“我喝的酒不多的。”
谢椋玉伸手替他擦脸上的汗,闻言笑道:“嗯,是不多,只是酒量不好。”
狄叶脸一红。
他哪儿能想到自己酒量竟然差成这样。
谢椋玉拉着他坐下,“昨夜睡得如何?”
狄叶笑的眼睛眯起来:“睡得可好了,都没做梦呢。”说完一顿,看了他一眼,略迟疑道:“大人,我昨晚、昨晚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昨晚?”
谢椋玉一挑眉,却不立即回答他,像是在回想,隔了一会儿,开口:“好像真的有。”
狄叶一下便紧张起来,揪着手指头一个劲儿揉捏,“我不会是耍酒疯了吧?”以前他见过的醉鬼耍酒疯时要么是胡言乱语神志不清,要么是动手动脚地坐不住……难不成他也这样烦了大人一夜?
他越想越懊恼,谢椋玉瞧着他眉头渐渐皱起来,虽是笑,该逗的还是继续逗他,“酒疯倒是不至于,不过……”
他尾音勾的长,听得狄叶着急更深,忍不住一把抓住他袖子,“大人你快说呀!”
谢椋玉弯了弯眼,这才笑着继续:“不过是咬了我几口罢了。”
此话一出,狄叶傻眼了,他万种可能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就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怔愣片刻,道:“大人,你不许骗我。”
谢椋玉眼尾一翘,“骗你做什么?”
“……”
看来是假不了了。
狄叶赶紧抓起他的手左看右看,“咬的重不重啊?我那时醉着肯定没轻重,要是破了怎么办?”
可他翻遍了谢椋玉的两只手都没有找到一处咬痕,想了想,便掀开袖子,可即手腕处也一片光洁。
谢椋玉一直笑盈盈瞧着他,此时终于开了口,“咬的不是这里。”
他眼睛眯着,像极了狐狸,狄叶心里头咯噔一声,有种不妙之感,果然下一刻便看见谢椋玉抬了手,指指自己嘴唇,笑眯眯道:“咬的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