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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妖是在一天傍晚相遇。
深蓝的海水与天空相连,波光粼粼,仿佛无数的珍珠在闪烁,夕阳西下,把整个海面染上了一层金黄。
狐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大海的绚丽。
他坐在海滩边上静静地吹着海风,此时人类的一切对他来说皆是新奇。
他拿着画笔,想要勾勒出海滩风景。
这时,顾语声从他的视线里掠过,见她一袭白色吊带裙,肤若凝脂。
海上夕阳为她勾勒出一层金色描边,棕色的遮阳帽下是一张温惋的面容,她在沙滩上漫步,与夕阳共同构成一幅美景。
池裕向来喜欢美好的事物,见此美景,就不免多看了一会。
他靠着卖画为生,几年之后,他也在画坛上有了一席之地,于是他便开始在旅途中画画。
等他从景中走出时,手中的画已经完成,是一张线条干净流畅的速写。
于是他将画送给了顾语声。
顾语声拿着画,有些出神,看了一眼池裕,只见他干净澄澈的眼神中隐含着期待。
她轻轻笑了笑,说:
“谢谢,你画得很好。”
池裕注视着顾语声,说:“我是一位画家,我还想给你画几张画,可以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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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与池裕同居时,她早就放下了王泽,只是没过多久,她又突然知道了事件的真相。
她只不过是被蒙在鼓里,当她释怀的时候,命运却又强迫她重新拾起过去。
恰又逢秋季,墓园外种了几棵银杏,金黄了满树,顾语声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了多年前银杏树下的少年。
他的墓前有几束鲜花,仍没有枯萎,旁边种了一棵小松树。
顾语声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手中抱着一束菊花,她将花轻轻放在墓前。
“没有想到,再次见面会是以这种方式。”
顾语声苦笑了一声。
“可惜啊,物是人非了。”
“我已经放下了,你也走好吧。”
“我不欠你的,至于你欠我的,我也早就不在意了。”
墓碑上,王泽的遗相是笑着的,模样不似从前那般俊朗,苍桑消瘦了许多。
顾语声看着,眸色黯淡了不少。
在墓前驻足了许久,风吹起她的衣裙,围墙外卷进来许多银杏树叶。
顾语声的身影在此刻与多年前重合,只是本该站着少年的位置,变成了一座冰冷冷的坟墓。
顾语声转身离开,泪水也就此划过了脸颊,而她的面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仿佛眼泪不是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的一般。
新墓的亮色也与周围已经褪色的墓碑形成鲜明对比,银杏飘落在那一束花上,只是停留了一秒,似是嗅过了花香便乘风离去了。
王泽的头七已过,奈河桥旁,他刚刚端起孟婆汤,却忽然闻到一般花香,他的手指突然一顿。
“哎哟,你搞快点嘞,也不看看后面多少人!”新上任的孟婆有些急切地催促着。
王泽一听,垂下了眼眸,最后仰头将那碗汤一饮而尽。
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叶飘落碗间,此时,王泽也已经忘记了所有。
孟婆赶紧从他手中夺过碗,准备给下个人盛。
随着动作将碗一翻,里面却是什么也没有了,她面不改色地继续工作,而王泽则是被鬼差赶着过了奈何桥。
期间他有些莫明地想回头看,却被鬼差按住了头。
“过桥不回忘,不许坏了规矩!那些已经跟你没关系了!”王泽忘记了一切,也听不懂鬼差的话,只能就这么被拖过了桥,然后走入了投胎的鬼群中。
浑浑噩噩。
没再回头......
......
一月后。
康康也没能战胜病魔,他就这么躺在手术台上,安安静静的,没了声息。
医生将他推出手术室,面对着王洪又是害怕又是焦急的眼神,他们只能朝着王洪深深鞠了一躬,道: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王洪顿时僵在原地,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医生,又看了一眼医生身后担架上的康康,原本熬夜照顾康康而干涩的眼睛变得猩红,他连忙摆手。
“怎么会呢.....康康昨天还跟我说.....等病好了要去游乐园呢。”
“他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就能醒了。”
医生见他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也有些痛心,但如今也于事无补。
康康已经死了。
“抱歉.....请节哀.....”
王洪全身都颤抖起来,他仍然摆着手,迷茫着:
“怎.....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为了照顾康康,他辞去了工作,王泽死了,现在连小儿子也要离他而去。
王洪照常牵着他的手,企图将人捂暖。
但康康的手凉得可怕,他再也捂不暖了。
......
停尸房里,王洪把康康抱在怀里,他也哭不出来,只是红着眼框,口中轻轻呢喃着:
“好康康......你就那么喜欢哥哥,非要跟他一起走,就连爸爸
也要丢下....不管.....”
“康康啊.....哥哥给你筹到了钱,你却没能撑过手术,都怪我不好......没能一开始就治好你。”
......
“康康啊,走就走吧......治疗太痛苦了..怪爸爸总拉着你不撒手。”
“康康啊.....”
“下辈子....你可一定得健健康康的”
“......”
"康康....”
“替我跟你哥哥说一声.....爸爸不怪他....”
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房中,康康骨瘦如柴,王洪也虚弱至极,他抱着康康,不停地说着,说着,不知疲倦。
......
案子已经告一段落,与案件相关的人也渐渐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迹上,欧阳哲被批假回去准备婚礼,穆微明继续两点一线的工作,为他的第二套房而努力着。
池裕在A市举办画展,顾语声也继续了她的设计工作。
......
王洪将家中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挑了个采光最好的地方,挂上两个儿子的黑白相片。
没有办酒席,没有挂白绫,他只是炒了几道二人爱吃的菜,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冒着热气的菜渐渐放凉,然后他又重新热好。
他记得康康讨厌白色,因为他曾说是因为医院的床铺和墙壁都是白色的,他躺在那里,感觉很害怕。
王泽也在日记中写道:“父亲,我知自己罪恶深重,作为你的儿子,我干着如此勾当,死千百次都不值得怜悯,若是没有经历这一切,我大可正大光明地呼吁大家“远离毒品”,但事已至此,我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如今敢有的愿望,便是康康的病能好,您多保重身体,语声能跟池裕幸福美满。
我对不起你们,我会想办法不连累你们,少时的教导我不会忘记,自己的事,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阿泽啊....”
话到嘴边,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看着王泽的遗像久久都不能回神。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阴影处是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干裂的嘴唇轻轻颤抖着,骷髅似的眼框也流出了泪水。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也终于意识到:
他的儿子真的不在了。
原本的家,如今就只剩他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