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珑怎么也没想到,刚回到金陵,迎接自己的就是这么一份“惊喜”。
当然,没想到的不止是她。
“罪魁祸首”本人孙颍同样一脸茫然,直到乌泱泱的官兵冲进来,才慌张道:“发生何事?为何——”
没人理会他。
而且,官兵的目标不只是他,而是在场所有人,包括陶珑,甚至还有她还不会走路的侄女侄子和孙家全部的仆人。
陶珑再发现不了问题,就多少有点蠢了。
什么事需要把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抓起来?
抄家?
陶珑不动声色转过头,悄悄打量起另一波去各个院子里搜寻的人。他们动作训练有素,没有专挑贵重物品,更像是在搜寻什么……
是孙家被牵扯进什么事里了,所以将上下所有人控制起来,他们再找证据?
可孙家能被牵连进什么事?
陶珑百思不得其解,有心想问孙颍,可他看起来还没自己知道的多。
也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官兵浩浩荡荡地来,带着几百号人浩浩荡荡地走,引来附近不少人围观。
“孙家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我瞧他们向来老实,能犯什么错?”
“那可未必……我可是听见了,官老爷说了,他们是谋逆之罪!”
……谋逆?
陶珑雷劈了似的,差点忘记动作。
孙家怎么会牵扯进谋逆案里?
她见孙常志和孙颍也听到这些话,同样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忍不住低声问自己身边的官兵,“这位大人,难道孙家真是牵扯进谋逆案里了?”
官兵目不斜视道:“你们自己做过什么,还不知道吗?”
陶珑摘下自己的宝石耳环,悄悄塞进官兵手里。
那人犹豫片刻,就将东西收了起来,态度缓和不少,“若只是牵扯,未必要将你们全捉了。只能怪你们当家的胆子太大,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私铸铁器。”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站在陶珑周围的孙常志和孙颍听见。
孙常志恨铁不成钢地想踹自己大儿子一脚,却见对方依旧满脸茫然。
“私铸铁器?我何时……”孙颍焦急辩解。
官兵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解释的话对我说可没用,您还是想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吧。”
陶珑可以确信,孙家是被人诬陷了。
孙颍从来都是个没贼心也没贼胆的人,也不喜与官府打交道,若非做生意不得不疏通关系,只怕他连南省巡抚叫什么名都不清楚。
何况,看他这一问三不知的反应,也不像是装的。
只是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孙家的哪部分产业出了问题。
孙家依仗布匹生意发家,时至今日,依旧有七成以上的铺子是绸缎庄和布庄,除此之外,就是些酒楼茶楼之类的生意。
……他们说,此事是由孙颍而起?
陶珑突然想起,自己去登州时,得知孙颍在那边开办了造船厂。
所以,是这一点被人抓住做文章?
陶珑低声问孙颍,“舅舅,船厂那边,你想想有没有什么问题?”
孙颍毫不犹豫道:“我都是按规章流程办事,不可能……”他忽地明白了陶珑的意思,态度却也没有任何改变,“正因为是船厂,所以我才行事更加小心,木材石料铁矿,样样都有官府的许可,这里面不会有纰漏。”
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陶珑却依旧忧虑。
毕竟,孙颍并非长留登州,他能知道的事,都是手下的人想让他知道的事。除非事必躬亲,否则他也无法窥知全貌。
但私铸铁器一事,若是要扯上谋逆的罪名,那大概率铸的就是武器。下面人想自己捞钱,有的是法子,断不会干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思来想去,结论唯有一个,那就是孙家出了内鬼,和幕后主使里应外合,要致他们于死地。
但谁又会做到这个地步?
和孙家有生意往来的人众多,交恶的也不算少,要从他们里面一一筛过去不现实。
陶珑闭了闭眼,试图由果推因。
孙家若是当真因谋逆罪伏诛……定然会牵扯到陶家。
陶泱和陶瑛就算免于一死,罢官免职也是少不了的,说不准还要加一重流放的罪名,作为陶家人的陶珑自然也不例外。
难道是针对陶家来的?
……陆家?
不怪陶珑什么事儿都往陆家身上归因,实在是因为这都是陆家人干得出来的事。而且,如果是陆家出手。那的确能将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扣在孙家头上。
可若是只想针对陶家,要如此大费周章,却也说不通。
陶珑脑子都快转冒烟了,依旧没能完全想通其中关窍。她有心想再同孙颍说几句话,只是已经到了府衙大牢,官兵分别押解着男女前往各自的牢房,再没多说的机会。
但也并非没有好消息。
到了牢房,陶珑环顾一圈,发现他们居然没有将卢鸣玉抓来。或许是因为她如今和陶珑一样在外居住,而且和孙家牵扯并不算深,今日还没在孙家,暂时幸免。
只要她还在外面,就有转圜的机会。
如果梁椟还没离开金陵,那这位神通广大的的前锦衣卫肯定有法子,至少能轻松将陶珑捞出来,再想办法为孙家奔走。
如今此人正在海上漂泊,半点指望不上,卢鸣玉虽然也一定会想办法捞人,可她门道毕竟不算多,还不知要如何头痛。
陶珑长叹一声,拉着仍焦急得团团转的雯芳坐到榻上,轻声道:“先好好歇着吧,这会儿,你就是转成陀螺也没用。”
雯芳未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莫名其妙摊上了谋逆的大罪,能和陶珑一样心大的才是少数,她如何能不担惊受怕?
“万一……万一……”雯芳忍不住小声说,“万一……确有其事呢?”顿了顿,她补充道:“我知道,大爷肯定干不了这种事,可万一是在他不知情的前提下……”
陶珑明白她的意思。
若当真如此,这种情况下,哪怕孙颍的确毫不知情,他们一大家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证明自己一无所知就已是难事,何况孙颍作为东家,却没能看好自己手下的人,他怎会不受牵连?
陶珑笑着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横竖咱们行得正做得端,总有办法洗脱罪名的。”
她这话既是在安慰雯芳,也是在安慰自己。
毫无疑问,最坏的结果就是,谁也没能找到任何为孙颍脱罪的证据,整个孙家连带着陶家一起完蛋。但陶珑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相信只要自己离开这里,就一定能有办法将孙家所有人捞出来。
但之后呢?
眼下的情况毫无疑问是有人做局,既然是做局,那他们当然也准备好了充分的证据……即便摆脱了“谋逆”这样的死罪,孙家人又会是什么下场?
但这些忧心,陶珑不能和任何人说,尤其是雯芳。
这丫头本就喜欢瞎操心,要是知道连自己都拿不准主意,还不得吓死。
陶珑也是头回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
要知道,她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哪怕是之前在南海被人追杀,陶珑心里也一直有数,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能求得一线生机。
可眼下,她在这里完全无计可施,只能期待卢鸣玉施以援手。
……罢了,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只能等她先出去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