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离紧赶着回去,可到此处有妖时也是晚上九点了。
她提着装有云桑丝衣的精美礼盒驻足在店外,今天楚情词似乎没有营业,店里很安静,只有一盏暖色的灯光透过玻璃门照出来。
也好,这样也方便她与楚情词说话。
陆拾离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掩盖住脸上不正常的情绪,推开了门。
门上铃铛一阵脆响。
撑着头在柜台前小憩的楚情词抬起头来,看着回来的人,脸上漾起笑容:“回来啦?”
楚情词今天好像格外好看,陆拾离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看见她温柔眼眸的时候,心中再完好的防线也立即溃不成军。
声音里带着她自己未察觉的酸涩:“嗯,我回来晚了,抱歉,怎么今天、没有营业?”就连聚宝儿都不在?
楚情词却轻易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旋即站起身,看着走到自己面前坐在柜台另一边的人,“怎么了?是在外面遇见了什么难事?还是……受了什么委屈?”
灯光下显得陆拾离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明明上午的时候她还听见她声音中的明媚。
“没有。”陆拾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将手上的东西平放在桌面上,挤出笑容说:“我在外面还能遇见什么难事,是好事,我通过了妖管局的测试,还获得了一份特殊奖励,你看!”
她像是怕自己后悔,将一大段话说得又急又快,向楚情词展示了自己新拿的捉妖师证明,又如献宝一般,将礼盒打开推了过去。
楚情词看见陆拾离掌心里浮动着的捉妖师证明时,她就知道,她还是去了妖管局,还是被那群人发现了。
她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双手放在如玉一般的云桑丝衣上,手指慢慢收起,将它紧紧攥在手中,鼻子发酸地抬眼问她:“这就是你今天想和我说的?我可是在家……等了你很久。”
明明你上午,不是这样的说的。
听见这句话时,陆拾离心口一阵一阵发疼,她咽了咽干痛的喉咙,强装开心:
“不,不止这些。我已经成功加入了妖管局,明天,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了,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如果你要招人,我可以,晚几天再走……”
“陆拾离!这算什么?!”楚情词听不下去了,她罕见地对陆拾离语气重了一些,而后又像是求饶,软下声去,问她:“是你自己想去的吗?我这里,比不上那儿?”
她有没有说谎,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陆拾离抓紧了衣角,努力克制翻涌的情绪,睫羽发颤。
“是!没有比不上,在你这里我很开心,而那……一直是我的心愿。所以,所以聚宝儿就交给你了,那里它不适合跟着我去,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
末了她又强调一句:“一定要找我。”这样,她好歹还再能看看楚情词。
“好……我知道了。”楚情词垂下头,跌坐回原位,双眼失神地看着手下的衣物。“你明天要走,就先去休息吧。”
话刚刚说出口,她好像就后悔,伸手去抓陆拾离的手腕,却抓了个空。
陆拾离往后退了一大步,不敢低眼看她,害怕眼泪往下落,只能努力向上看着顶上的灯,“那好,我,先上去了。”
她急忙往楼梯口走去,在自己快要忍不住之前,把自己关进了屋里。
按亮屋内的灯光后,陆拾离第一眼就看见了她好好放在窗前书桌上的花束,它与她出去之前相比没有什么两样。
晚风从窗口吹去,吹得它们摇曳生姿。
陆拾离慢慢走过去,伸手拨了拨花瓣,眼泪瞬间涌出,沿着眼角一路滑下,一滴一滴啪嗒地跌碎在桌面上,分崩离析。
她颓然坐在桌前,双手撑着头,紧紧咬着牙关不敢哭出声,只敢低声呜咽,怕传到楚情词耳中。
霍安聿告诉她,她的每一世,最后都同大疫在七情塔中同归于尽,像是不可逃脱的宿命。
陆拾离从她口中,仿佛看见了她这一生终点。
可她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想要向楚情词表明心意的!现在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这样做呢?大疫已经出现,她终将会殒命。
她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荒唐的庆幸,庆幸自己没来得及说出口。如果楚情词不喜欢自己还好,如果喜欢,那这样的自己又怎么好去耽误她?
除非有转机。
她还没完全恢复霍安聿口中的记忆,也许是时机还没到,或许这次她可以找到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鼻子被堵得难受,陆拾离抬起头看着窗外夜空里闪烁的星辰,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将窗帘拉起,外面的景色连同那一束花一并被遮掩。
她将自己不多的东西一一收好,洗漱完就抱着楚情词送的小狐狸钻进了被窝。闻着小狐狸身上属于楚情词的气味,她没忍住,一脸埋在了那柔顺的白毛上再次低声呜咽起来。
楚情词一直待在楼下没有动过。
她定定看着陆拾离给她的云桑丝衣,口中的声音几乎弱不可闻:“这算什么?”
又是似曾相识的情况,她的呼吸愈发急促,心中如同有火焰在燃烧,右手端起酒杯将里面剩下的酒倒在了衣服上。
如同在这店里与陆拾离初见时那样,衣服被酒沾染地方瞬间燃起瑰丽的火焰,将这件珍宝一点点吞噬着。
可到一半时,楚情词后悔了,这是陆拾离送她的,她还是舍不得。她抬手将火焰灭去,伸手摩挲着那被火焰燎出的缺口,像是此刻她的心脏。
在这时,她好像听见破碎的呜咽,像是幼猫在哭泣,温热的液体,沾湿了她的眉心。
楚情词骤然抬起头,看向陆拾离房间所在的方向,眼中明暗不定,最后化为了一缕火焰钻进了陆拾离怀里的小狐狸中。
抵在小狐狸额头上,埋头抽泣的陆拾离并没有发觉怀里的小狐狸眼睛忽然亮了亮。
楚情词不声不响地窝在她怀中,就这样静静听着,抽噎声持续了很久,听得她心痛如绞,最后施了法迫使她入梦休息。
她这才敢动起来,将陆拾离半埋在被子里的脸推了出去好让她能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陆拾离双眼红了一圈,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
楚情词从她怀里钻出来,伸舌一一舔舐去她眼上的泪水,然后定定看着她的睡颜。
她想,泪水苦涩,明明是不舍离去的,为什么你还要一次又一次的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还以为这次会是不一样的。
或许我这次应该将你困在身旁,让你哪里也去不了。这个念头无数次在楚情词脑海里滚过,最后都不了了之。
因为她知道那样做,陆拾离会不开心。
楚情词俯身蹭了蹭陆拾离的鼻尖,再次钻入她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额头抵在她的下巴处与她一同睡去。
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陆拾离就被手机上定的闹钟喊醒了,自从来楚情词这儿以后,她已经很久没用过闹钟了。
她小心起床,即使是在自己屋里,她也不敢有大动作,害怕将楚情词吵醒。把一切东西打理完后,她看着床上的小狐狸,最后还是决定将它单独放在包里背着带走。
陆拾离提着行李箱出门,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深深看了一眼楚情词的房间,捧着昨天采来用于告白的花束下了楼。
薄薄的晨阳从玻璃窗洒入屋内,屋里静悄悄的一片,只有一道明显的呼吸声。
陆拾离将行李箱放在一边,解开绑着花束的草根,将它们分散着插入花瓶之中,将这一切做完之后,她低垂下眉眼,正准备离去。
忽然身后冒出一道声音:“陆小姐要去哪?”
陆拾离回过身,看见带齐了一身装备的青黛正站在后门那儿,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青黛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瞟了一眼站在楼梯上,正向她悄悄摇头的楚情词,继续往里走去,“昨天楚小姐告诉你要去妖管局了,遵从徐青余的嘱托,我要和你一起去。”
陆拾离的差点把这茬给忘了,沉默了一会说:“那是妖管局,对你而言不利。”
“我现在是傀灵,她们不会反对的。”青黛走至陆拾离面前停下,一脸坚决道:“我必须跟着你去,无论哪里,即使你不带我,我也会自己去。”
陆拾离拗不过她,只好带着青黛出了门。
直到听不见外面两人的脚步声,楚情词才从楼梯口走出来,她怔怔看着桌上陆拾离换上的花。
花很好看,她很喜欢。
随后她看向桌上的车钥匙,一把将它攥入手心跑了出去。
陆拾离和青黛出了小巷子,就直接打了一辆车去玉华山。
车子刚刚驶出闹市区,两人就察觉到了跟在出租车后的异常。
陆拾离回头望去,那熟悉的小白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她回过身来,用力抱紧了背包里的小狐狸,像是在紧紧禁锢着她那不徘徊的心。
她很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她做不到,她总是不住地去想——楚情词你为什么会跟出来呢?是因为我吗?
“是楚小姐。”
“我知道……”
出租车的车主是个中年女人,看上去经验老道,后面有跟着的车她一早就知道了,她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一脸悲伤的陆拾离,开口询问:“要不要我开快点?”
陆拾离想着她摇摇头,“不需要,谢谢。”她肯定是开不过楚情词的,只要楚情词想随时能超过她。
车主点点头叹息道:“年轻人,看开点。”
陆拾离没说话只是静静将头搁在背包上。
出租车在玉华山脚停了,楚情词也跟着在这儿下了车,然后依旧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
一路跟到了坐缆车的地方。
陆拾离停下了脚步,青黛与来接她的霍安聿也停了下来等着她。
“她跟着来了。”霍安聿不忍再看山下人悲怆的表情,提醒着陆拾离。
陆拾离右手紧紧攥着掌心里的行李箱拉杆的扶手,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她能感受到背后发烫的视线。
楚情词站在下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山风带起她的发梢。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如果陆拾离转过身来,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带走!
可惜,直到她们坐上缆车,陆拾离也没有回过头来,她只能不甘地闭上眼。
陆拾离坐在缆车上,等着上升到足够高的地方时,她才敢转过头,看向楚情词站着地方。但太高了,她已经看不见楚情词的身影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口询问关于大疫的消息:“你们已经查到了大疫藏身在哪了吗?”
霍安聿瞥了一眼跟在陆拾离身边的青黛,说道:
“应该是在杨家,杨家家主杨颐的六十大寿快到了,我们打算趁那个时候进去好好探查一下,所以,希望你可以尽快修复一下七情塔?”
“可以,但那个时候,我要和你们一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