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只是中途出了意外，一个与陆拾离一模一样的人突然出现，干扰了我施法。”

楚情词回想起那当时那一幕，如果不是那人出现，给了大疫转移躯壳的机会，或许大疫这回真要被她杀了！

她看着此刻在她面前的陆拾离，在心里猜想她是否也见到了那人。

陆拾离心惊肉跳地听着她用平淡如水的语气说完这番话，努力克制着脸上的神色，语气庆幸道：“还好出现了意外……”

不然，她怎么来得及跑到她身边？

“杀得死？只怕你以为它死了，没准它又在什么时候窜了出来，它毕竟来源于人，你真要让它彻底不出现，除非你屠……”代月瞥了眼神色不对劲的陆拾离，旋即开口。

“代月！”楚情词听她一番话说得越来越离谱，立即喝止住了她，转而向陆拾离道：“代月她向来口无遮拦惯了，你听她的话。”

她反倒是完全错过了陆拾离脸上的细微表情。

“没关系。”陆拾离打起精神说，“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已经被我解决了，你不用再担心她出现。”

“她是什么你清楚了吗？”楚情词问。

“是……尘土。”陆拾离见两人一脸困惑的模样，又补了一句，“我杀了她后，她化作了尘土。”

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她的来历，唯一能清楚的是，她知道这一模一样的人的确是她自己。只是现在将这个说出来也没什么太大意义，总而言之，她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代月打量了一番陆拾离，抬了抬下巴问：“你都想起来了吗？”

陆拾离摇了摇头将话题转移：“眼下找到大疫的踪迹最为重要，我得先去一趟妖管局，七情塔还没完全修复完。”

“小没良心，醒来就想着走？”代月哼笑了一声。

楚情词轻叹一声，揉了揉陆拾离的手，问：“什么时候回来？”

“等修补完塔，我就回来。”陆拾离用力回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如果你们先找到大疫的踪迹别轻举妄动，要告诉我，让我们一起结束与大疫的这场对弈。”

“真的？”

“真的。”

这番话让楚情词与代月两人神色各异，但都惊讶不已。

代月张了张口最后却仍然什么都没说

陆拾离开着小白车在下午两点回到了玉华山，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与记忆里的玉华山对比，它的模样在她每一次回来时都不一样。

这回更是，整个玉华山下停满了车，沿着上山的路看去，有许多人正往山上爬。

这条路是去妖管局的，平时很少人，现在这么多人在这儿，多半是因为恐惧大疫，所以来给妖管局施压了。

“近日，灵枢动力科技总裁张毓卿面对此次疫情，不仅提供了大量财力物力支援，并且亲自督导并投入了其公司前沿研发的首批智能机器前往一线……”

陆拾离听见车载广播里传来关于张毓卿的消息，下车的动作停了停，直到关于她的报道结束，才推开车门下了车，加入了上山大军之中。

“全副武装啊。”陆拾离登上石阶朝来接她的霍安聿走去。“脸上怎么还挂了彩？”

“杨家有几个刺头扎了手。”

霍安聿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挥了挥手让其她工作人员将试图上来说话的人隔开。

“我等会就该押送杨颐去西北沙海基地，还有点时间，所以来接一下你。”

“去那么远？”陆拾离停在她身侧，盯着她身上的伤口看了又看，最后将想说的话换成：“辛苦你了。”她留给霍家的药没想到最后也会用在她自己身上。

“小事！”霍安聿眼睛微微一亮洒脱地摆了摆手，然后有些拘谨地问她：“都……恢复了？”她既是说伤势也是说记忆。

陆拾离却十分清楚她心中所想，笑着说：“部分。”

“那！那、那大疫的解决办法？”霍安聿立刻追问。

陆拾离收起笑意往前走去，“先去修塔，不是还差点？”

“……好吧。”霍安聿只好按下激动的心情跟着她向七情塔走去。

七情塔经过前段时间陆拾离地努力修补，只剩最后一层了。

陆拾离抬头凝视着那最后一层塔，那天在塔里所见的情况还历历在目。随后她抬起双手悬于身前，迅速掐起法诀，催动六合镜。

整个玉华山上浓郁的灵气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像是一阵风，拂过山间草木，汇入镶嵌在第一层门上的六合镜之中，光华再度亮起，从下往上一层一层扫去。

陆拾离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霍安聿，满怀希望地问出了盘旋于口边许久的话：“霍安聿，以现在妖管局的影响力，有多少人与妖……愿意献出自己此生的修行来对抗大疫？”

霍安聿被她这话问得一愣，献出此生的修行……这无论对捉妖师还是妖来说，都是巨大的代价，它意味着，这一生到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她不能否认有人愿意这样做，但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她良久才重新开口：“我不知道……但我愿意。”

陆拾离沉默了一会儿，才面上平静地点了点头，又将视线挪回眼前的七情塔上，提醒她道：“时间快到了，你该押送杨颐走了。”

霍安聿没有立即动身，而是静静注视着陆拾离，她发觉她眼底藏着一丝悲戚，令她不忍地看了时间转移注意力，确实差不多了。

“那我……先走了。”

“一路顺风。”

等到身边没有了其她动静，陆拾离再也维持不住表面平静的神情，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血，心口的疼痛顿时令她满头大汗地弯下了腰。。

她脸上先是扯出一丝惨淡的笑意，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看着自己颤抖地双手。

原来到头来，是她自己亲手斩断了她与楚情词以后的可能。

用来除去大疫的方法共有三条。

一是除去根源——所有人族，直接抹除所有妄念出现的可能。但这是不可能的，她也做不到。

二、三条有异曲同工之妙，用她前世今生布在地脉上的阵法，以七情塔为中心，将大疫永远困在其中，无论它从何处重生都会被第一时间吸入阵法之内，生生世世永远如此。

只是区别在于阵眼驱动阵法的东西。要想这样大的阵法所耗灵力，陆拾离经过一遍一遍的测试得出结论——大概只有神才有那样的灵力。

可神也无法直接插手这属于世人自己的浩劫。

于是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去寻此间还尚存的妖神青丘狐族的后裔，斩去九尾作为阵眼。书籍记载，狐生九尾，可为神。

二是自己证道。

亦有最后一种折中的办法，那就是众人协力催动阵法，但这方法刚刚已经被霍安聿无声否决了，大多数人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这个办法，陆拾离想，或许早已经被之前的自己看穿了不可以，只是现在的自己，不肯放过这一丝微弱的希望罢了。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她和楚情词之间的羁绊，是她亲手创造的，所以不应该由楚情词来承担恶果。

缓了很久，直到呼吸重新平稳下来，她才重新睁开眼，将攥紧的手慢慢松开，用沾了泥土的手抹去翠绿色叶片上沾染的殷红。

她好像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她没办法为了世间去伤害楚情词，也无法做到为她背弃她自己心中所愿，更不可能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所以只能选择放弃自己。

……

“打起精神，注意周围情况！”霍安聿坐在车上时不时用对讲机提醒前后车的人。

在对比水陆空三种出行方式后，出于安全考虑，她们选择了装甲车押送，虽然杨家已倒了，但不排除忠于杨家的捉妖师的确不少。

霍安聿低头看了看地图，再过一会儿就到了暂时歇脚的地方了。因为大疫的缘故，路上车子行人少了很多，这倒让她们更加方便观察四周情况。

“停车！”她头抬起地瞬间就察觉到了前方情况有些不对劲，“所有人原地等待！我去看看情况！”

车队猛地一停，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的杨颐身子晃了晃，缓缓睁开了眼，抬头看向一边窄窄用来通风的窗栏。长期身坐高位的她瞬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果不其然，很快外面情况就乱成一团，听声音应该是妖管局和某一队人交手了，战况激烈，就算是身处车中被限制使用灵力的杨颐也感受到了躁动不安的灵气波动。

随着一声爆炸巨响，外面所有杂乱无章的声音一时间都归于平静。

紧锁的车门外传来滴滴答答输入密码的声音，不一会儿，提示密码正确的电子音顺利响起。

车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拉开，开门的是一位样貌普通的女人，脸上还沾着鲜血。

她不属于妖管局，但杨颐也不认识她，可当她脸上露出恶意违和的笑容时，她顷刻就知道她谁。

这笑容她在杨思有身上见过，是大疫。想到杨思有时，杨颐心里不免有一丝疼痛划过。

“看样子是认出来了。”大疫笑嘻嘻的说。

杨颐并不搭理她，只是将头抵住后面的车厢，再度将眼睛闭上。她不想看见大疫，一看见大疫她就会想到她自己与她合谋的样子。

与虎谋皮，她却将整个杨家都搭进去了，铸下大错！

门口的大疫见她这样一面晃着手里的钥匙，一面靠着门，挑了挑眉说道：

“高高在上的杨家家主，怎么如今这样落魄了？是觉得自己已经败了？还是……看见我会让你想到不堪的自己？！”

杨颐这才骤然睁开眼，虽然面容上有些憔悴，但目光里的威严依旧是让人无法直视。

看见里面人的反应，大疫的露出更加满意的笑容，赞赏道：“我就知道你是不需要怜悯的。”

“你来干什么？现在她们到处在搜索你的踪迹，你还敢露头？”杨颐有些不耐烦的拧了拧被手铐束缚的双手。

“当然是来救你呀，你看，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的呢～”大疫特地将拿着手铐钥匙的手往里伸了伸。

“呵——忠心耿耿？”杨颐冷笑一声，“你口里的合作便是在后面给我捅刀子？黑塔之下为什么会有弱水之镜，恐怕只有你清楚吧？！”

当初说好只是除去妖王楚情词，再夺陆拾离的玲珑心，可她万万没想到，大疫想连同陆拾离一同除去！

“弱水之境本就是备用方案，你可是不知道，那楚情词手上有几道玉符，打落在原来阵法上，瞬间就将阵法压住，好在有弱水之境。”

“只可惜，连弱水之境这样的阵法都没能杀了她们，这可真不能怪我啊，她们若是死在了阵里，杨家也不会出事对不对？”

大疫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倒像是受了天大委屈。反正阵破了，杨家倒了，又和她没关系，她只想着玩得开心就好。

杨颐缓缓攥紧双手，的确归根结底是因为那狐妖推倒了黑塔！才让事情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可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她再不甘心又能做什么呢？攥紧的手最后还是松开，她垂下眼不想去看蛊惑人心的大疫。

“别放弃啊！”大疫注意着杨颐地一举一动，见她态度有所松动，立即继续添火：“家主可别放弃，我们还有希望，趁这一切还没完全结束，我们可以请求神明帮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