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烬,正站在深渊入口之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有了身体,是金黄色的光辉之躯,而非只有意识来到了深渊。
【这是……】烬仔细地打量着自己只有金色而无任何细节的外形,【不同于天神之眼望向了深渊的情况,此时的我,居然是有一定的外形的……】
【这是创造者的灵。】天神之眼解答道,【不是依靠天神之眼的权能将视线投往了深渊,而是创造者以自己的灵降临到了深渊处。创造者的身体,则依旧沉眠于日息河上。】
【灵?灵魂吗?】烬讶然道。
【只用灵魂来解释太过苍白了。“灵”亦有灵性、灵光的意思,用魔法原理学的语言解释,应当认为“灵”是智性、意志与灵魂的糅合体。】天神之眼冷漠的语调似乎也带上了隐隐的笑意,【在生命庭院中,唯有创造者拥有的并非是灵魂,而是灵。而创造者能够做到让灵分离出躯体,说明创造者离凝聚神格又进了一步。】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光明庆典吗……?】烬有些疑惑地问道。
【唯有在这件事上,我无法回答您。】天神之眼说道,【但是我可以告诉您如今您可以做到的事。】
【创造者在仅有灵的形态下,也是能自如地使用魔法的。】天神之眼望着烬。烬立即试了一下——天神之眼说得没错,他的魔法使用如常。
【对于神灵来说也是如此。神灵本身就不需要躯壳,神的普遍存在形式就是仅有“灵”的存在——这也正是“神灵”这个称呼的由来。对于神灵来说,躯壳的唯一作用是束缚力量,减少神灵的力量对各自世界的破坏与毁灭。】
【——毕竟对于神而言,只是呼吸都会引动潮汐翻涌,只是愤怒都会带来天幕的倾覆。】
天神之眼看着好像有些讶异的创造者,继续说了下去:【既然躯壳对于神而言只是“灵”的容器,那么神灵是可以为自己自由制造躯壳的。生命庭院的任一物质都可以成为制造躯壳的原材料,您可以制造很多很多,散布在生命庭院的四处供您使用。】
烬有些费解:【我要这么多身体做什么?像赫拉德一样表演《精灵受启记》吗?】
【重点并不在此。】天神之眼回答,【除了用光,火焰这类常见的物质制作躯壳,还有另一种特殊的躯壳——以生灵为容器。简单地解释,您的灵可以降临在某个生灵体内,使用生灵的躯体驾驭远超生灵的力量。在这期间,生灵的自我意识会被短暂剥夺。】
【无聊。】烬的反应是兴致缺缺,【我有自己的身躯,何必用别人的。】
【为您讲述新的知识,是我的职责所在。】天神之眼温和地说完未尽的话语,【成为神之容器对于生灵而言是一把双刃剑,好处在于生灵可以体会到超出生灵界限的力量,对魔法的修行有所进益;坏处就是当过一次神之容器后,神的权能溶解在生灵的血液中,会将生灵的血液转变为长生之血。】
【你说的不会是魔药学的究极成就——长生魔药那样的东西吧?】烬问道。
【长生魔药至今没有生灵能够制作,所以我无法回答您。不过如果确实如魔药学士的描述,长生魔药能让生灵实现像炽天使一般生命没有尽头的话——是的,长生之血的作用正如长生魔药一般。】天神之眼回答,【无需炼制,无需处理,只需吮吸一定量的长生之血,生灵即可取得永恒的生命。】
【这座生命庭院可只有炽天使作为生灵能够永恒啊。】烬喃喃,【神之容器出现在生命庭院中,一定会像是一滴蜂蜜落进了蚂蚁群里,永远会有生灵想把他吸食干净。】
【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制造出生灵容器了,不然的话,简直是把可怕的命运加诸在了他的身上。】烬总结道。
天神之眼说道:【神之容器的全身都转变为长生之血后,他自己的生命也转为了永恒。就凭这一点,会有不计其数的生灵想迎接成为神之容器的命运的。】
烬却已经决定尽量避免这样的情况了。他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面前的深渊上来。深渊的入口洞开,恶魔们出出入入,却没有谁注意到烬的存在。
看来不同于灵魂在物质世界中可以显形,“灵”是高于物质世界的存在,并不能在物质世界中被看到。
【“灵”需要进入容器或是加以特殊的魔法,才会被生灵所见。】天神之眼补充道。
烬凝视着面前的深渊,喃喃:【我该履行我承诺的一切了。首先是封闭深渊——】
在“灵”的状态下,使用魔法变得格外轻松起来。烬甚至不用想着怎么让魔法的威力足够强大,而是需要克制着不让魔法直接喷涌而出,化为怒涛卷入无辜的生灵。在喷吐的魔法光辉下,整个深渊似乎震颤了一下,而后不可见的力量从深渊入口辐射出去,飞向了四面八方。
这些力量好似一道道无形的绳索,准确地寻觅到每个在深渊之外的恶魔,而后牢牢地系在了他们的脚踝上。下一秒,力量急剧收缩,牵扯着恶魔飞向了深渊入口的方向。
“精灵女孩……诶嘿嘿,掳回爱欲深渊的话……诶?”恶魔正摸着精灵手感很好的微凉的翅翼,下一秒,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急速往回飞退。手里好似瞬间失了力,昏迷的雌性幼年精灵摔在了地上,恶魔却根本来不及去捡。
什么情况!
恶魔张开了翅膀,想减缓被拉扯的速度。他是少数的飞行种,在过往圣战中被任命为针对天国之门的突击队,对白魔法应对很有经验。手上黑魔法的光芒往脚踝倾泄,恶魔不惜拼着自噬的代价也要将自己解放出来,取得对敌的主动权!
“嗷啊啊啊啊啊啊——”黑魔法的自噬是痛苦的。血肉一层层地掀去消逝,恶魔却心惊地发现自己倒退的速度没有任何减缓。一双竖瞳已经红得滴血,恶魔已经感知到了脚踝上看似轻飘飘地系着的力量,实则是多么强大!
在这样反抗下去,哪怕他被侵蚀成了白骨也挣脱不开的!
恶魔一向识时务。他立即终止了黑魔法的使用,任由自己被扯着,直接拖回了深渊。
“啪叽”,血肉裸露在外的恶魔被扯回了闷热潮湿的地穴,顺着惯性在地上打了个滚。
“啊啊啊啊啊痛死了啊啊啊!”恶魔惨叫着。
然而更痛的还在后面。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地被丢下来,除去刚开始还被塞在地穴的空余处,后续多出的同伴却是被丢在了恶魔的身上,这可绝对不是美妙的体验!
恶魔被迫挤过同伴群,躲到了更深一点的深渊地道里。
眼见着莫名其妙倒飞回来的同伴越来越多,恶魔心惊胆战地自言自语:“这这这……哪怕是安格斐涅斯也不能抓住这么多恶魔吧?!”
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随着最后一个恶魔也被拖入了深渊,深渊的入口直接被石块堵住了,甚至发出了干脆利落的“轰”的一声。
有鸟型恶魔飞上去看,却发现堵着入口的石块直接融为一体,好似那里本就有一块岩壁似的。
“怎么回事啊……”鸟型恶魔伸出爪子碰了碰,却好像过电了一般直接浑身僵直,滚了下来。
恶魔们惊骇地看着那块看起来并不怎么厚实的岩壁,再也没有恶魔胆敢上去尝试了。
一股淡淡的烧焦味弥漫开来,混合着硫磺的臭气,以及恶魔们身上散发出的恐惧的气息。
这里的味道变得异常难以忍受。烬很快就离开了这里,将灵挪到了深渊的深层。
【接下来的七日,我都需要看着深渊,直到假期结束,我将深渊入口再次打开为止。】烬的灵站在恶诞深渊的风雪幻影之中,目光凝聚到了头顶的光球上,【那是什么……太阳?】
恶诞深渊怎么可能有太阳?!
【创造者,我说过,仅以“灵”的形式出现时,您的力量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对周边环境的影响也会大大增强。】天神之眼解释道,【恐怕正因为您的“灵”的降临,光在深渊中诞生并集聚了。】
烬没有说话,而是立即瞬移到了第四层狂欢深渊。
这里倒是没有出现太阳,可是莹蓝色的光凝聚成了一闪一闪的荧光小虫,在狂欢深渊的半空集群飞舞。
接着是第三层欺诈深渊。到处都生长出了会发光的植物,以致于这座主体几乎都是贫民窟的都城都多出了几分野趣。
第二层的贪食深渊洞顶,垂下了一条条柳叶似的缀着发光果实的枝条。
第一层的爱欲深渊的都城上方,则多出了一弯淡粉色的弦月,看上去居然还有点甜美。
每层深渊都多出了光。不是作为媒介的光元素,而是作为物质诞生而出的光。光第一次不是在天国升起,而是在深渊出现……
好吧,如果未来的七天里在有光的深渊里待着,倒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光出现在深渊,本就是来陪伴创造者的。】天神之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