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走在姜泽一侧,四周安静,偶尔会有人挽着玩伴走过,看见姜泽的脸就凑了过来陪笑着递上自己的名片。
姜泽一张都没有收下,平静的表情像挂了一张精致的假面,像看苍蝇一样看着对方。
服务生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将姜泽挡在身后,“抱歉先生,这是姜总的私人行程。”
男人不高兴地抬头,服务生比他高出许多,言语间淡漠的语气显然没把他当回事,随着肢体的动作,制服下的肌肉隐约可见,男人将咒骂压回肚子里,一时间拿不住这人是不是姜泽的保镖,他悻悻地带着玩伴快速离开。
等人走了服务生才转过身来,他看着姜泽白净的脸庞轻声道:“姜总,走吧。”
两人稍微并排着走在无人的走廊,不一会有个电话打了过来,姜泽接起电话的语气要轻快些,和刚刚在包间的神情截然不同。
离开包间的灯光,姜泽的皮肤依旧苍白没有血色,服务生的视线落到姜泽头顶,他的头发乌黑柔顺,讲话时的狐狸眼有些微眯,看起来像在笑一般,嘴角下的小痣跟着微动,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惫。
应该是很亲近的人,服务生想道。
服务生和他离得近,听到了些电话的内容,大概是在说车开到了大厅门口。
挂断电话后姜泽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服务生身上,这里离大厅的距离很近,只要下了大扶梯就到了。
“谢谢您帮我。”服务生站在低两阶的地方看着姜泽,这时的他和姜泽几乎平视,刚刚对人的压迫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似乎渴望着从姜泽的脸上得到期望的反馈。
然而姜泽听到这话没什么反应,每天会有无数人向他道谢,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听腻了,帮助的人也不会在意他是不是真心,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能吐出一句廉价的谢谢,况且他帮这个服务生也只是碰巧。
“我为什么要帮你?”姜泽露出了微妙的笑容,语气有些不耐烦,他并不在乎服务生听了是否会难堪,反而因此生出一种观察的兴趣。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倒影着姜泽的面容,然而姜泽只是像面对普通的服务生那样面对他。
服务生忽然低下头轻笑一声,“不管怎样,姜总都帮了我。”
和服务生廉价的制服相比姜泽的衣服剪裁精致,西服上的袖扣泛着宝石的光辉,显然价值不菲,而服务生的衣领处还沾着威士忌的酒液,这本来就是无法靠近的鸿沟。
“建议你不要在垃圾场所上班。”姜泽摆了摆手走下台阶,他有些累了,也没时间探究服务生有些自嘲的神情,只是最后提醒一句。
卫成弘那个圈子从来都不把阶级以下当人看,今晚惹到他保不齐后面会出什么事。
服务生沉默几秒后跟上了姜泽的步子,一路送他到了大厅,黑色的库里南正停在门口。
隔着旋转门,服务生看着门童小跑着上前帮姜泽打开车门,姜泽踏入门内,由门隔开的是空旷的夜晚和糜烂的白天。
服务生站在金碧辉煌的水晶灯下,离姜泽很远。
姜泽上车之后便吩咐司机将车开回半山别墅。
司机周叔和总助周华父子是姜岳留下的心腹,姜泽成为总裁之后依旧保留了他们的职务。
车开上半山别墅的山路后,姜泽降下了车窗,山风灌入车内,不远处的山林隐约有些灯光,这里是A市不折不扣的富人区。
“周叔,你讲会话吧。”姜泽半眯着眼睛,却没有半分睡意,紧绷的神经让人格外的疲惫。
夜晚的暗色提醒着他这是入眠的时间,无形的压力却撕扯着姜泽脆弱的神经,刚刚在会所喝下的红酒拖着他的心脏跳动。
一切都让人烦躁和疲惫。
姜泽的睡眠在前几个月便出现了问题,医生开了些安眠药给他,周华每天按时检查药片的数量防止他多吃。
不过安眠药对姜泽的副作用太大,只有重大会议之前会吃。
“这个啊,咱公司最近被人丢了个狗在一旁那个路口,二少爷你肯定不知道。”周叔抠了抠脑袋道,车内禁止音乐和熏香,他从后视镜中观察着姜泽的神色。
这狗在路口被车撞了,繁群几个姑娘下班看见赶忙把狗狗送到医院去了,没想到狗还在哺乳期,她们在路口找了好一会才找到那窝狗崽。
“不过这些小狗崽领养了两只了,你们办公室那个实习生也搞了一只回去。说起来二少爷你以前也挺喜欢小狗的。”
姜泽看着窗外回想,“那挺早了,我那个时候才初中,哥哥也……”
母亲去世之后的黔港老宅在他眼中仿佛吃人的怪物,身处其间却无处藏身,于是放假时姜泽喜欢躲进那块荒废的后花园。
花园是母亲曾经常去打理的地方,人走后不到两年便只剩下荒草。
那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只流浪狗,常常在秋千后的角落窝着,最开始对姜泽很是警惕,后来便心安理得地享用着他带来的肉干。
姜泽在那时生出了想养小狗的心,但之后没多久那条流浪狗便死去了。
哥哥姜岳为了安慰他,帮他成立了一个慈善机构,用来资助贫困学生,以此转移弟弟的注意力。
说来也好笑,姜泽从此确实没再提过小狗的事情,有了慈善的借口他终于可以短暂逃离那个家。
“二少爷你不要担心,大少他会好起来的,前几天周华去看的时候说体征很平稳呢。”周叔望了一眼后视镜,姜泽沉默地趴在车窗边,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纷乱的发丝让人显得有些稚气。
姜岳出事这两年给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原先的少爷架子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还真有些羡慕哥哥,躺在那一睡就是两年。”姜泽轻笑着开口道,不像他,想睡一觉都难。
周叔听到这话尴尬一笑,快速地把车开到别墅门口又快速地开走了。
别墅里空无一人,白天的时候会有家政来打扫,姜泽不喜欢家里有别人,平时吃饭就在集团解决,所以打扫完之后家政就会迅速离开。
然而在姜泽开灯的一瞬间,大厅里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surprise~姜总~”
姜泽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看着非法闯入的奇怪生物,顺便摁下了和保安亭的通话键,“你哪来的钥匙,我家进贼了。”
顶着一头红发的青年快速地冲了过来并贴心地帮姜泽挂断了通话,“什么贼呀,我是你的贴心男蜜俞松雪呀。”
俞松雪和穿着古板的姜泽不同,他奉行身为富二代就要学会消耗金钱的宗旨,一身闪亮亮的大logo让姜泽默默移开了眼睛。
无事不登三宝殿,姜泽绕过闪亮的大logo脱了一身酒气的外套坐在沙发上,“说吧,什么事?你爸停卡的事情我解决不了。”
俞松雪捧着一杯温水一屁股坐在姜泽旁边,“不说我,我是听到八卦来找你的。”
姜泽抬眼看向俞松雪,“你应该去二院挂个号看看。”
“不是,”俞松雪将水杯塞到姜泽手里,“陈进给我说的,你在北区的会所看上了个服务生。”
陈进和俞松雪关系不错,但和俞松雪无所事事不同,他拿着公司分红开了个会所,因为家里的关系,生意倒也不错,卫成弘这次订的包间就是陈进会所的。
“我看着像同性恋?”姜泽才想起会所里倒酒的那个青年,长得不错,那身肌肉看着确实有几分资本,可惜自己并不感兴趣。
姜泽坐在一旁衣领半开,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垂着头懒散地看着他,俞松雪打心底觉得自己的好友只能用漂亮来形容,他猛地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们姜姜那肯定不是,回头我就给你澄清去。”
姜泽不理会俞松雪的话,低头不知道在手机上编辑什么,“好吧好吧,我承认我还有事找你。”俞松雪打开自己的LV手包,掏出一张音乐会的票来。
“这个给你,知道你睡眠不好,说不定听音乐会有效果。”姜泽的目光从手机上短暂移开,看了一眼那张门票并没有伸手去接。
俞松雪和周华是知道他失眠内情的人,但是知道他对安眠药过敏的只有俞松雪一个人。
之前新项目立项的时候休息时间很少,姜泽只能通过服用安眠药的方式来保证第二天的精力,但次数过多之后副作用叠加之下几乎将人压垮,俞松雪也是在那时意外发现他对安眠药过敏的症状,后面就老找些偏方来帮姜泽入睡。
然而大部分方法都是无用的,且非常不靠谱。
比如有一次他用治小儿夜哭的方法将姜泽的名字贴到江对面的山脚,姜泽连夜让周华派嘴严的人把纸条撕了个干净。
别墅的门铃在此刻被人摁响,姜泽纡尊降贵地接过那张门票示意俞松雪去开门。
眼瞧着目的达到,俞松雪美滋滋地打开了别墅的大门,门外正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保安,俞松雪的笑容僵硬地挂在嘴角,只听到姜泽温声道:“麻烦你们了,帮我把人丢出去。”
他这才知道姜泽刚刚一直在手机上和保卫处发消息。
“姜泽!我们多年情谊!狗贼!”
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后,别墅重新回到了安静,姜泽懒懒地将那张票丢到了桌面上,看了半晌后又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