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没有苏见想象中那么严重。
合作商虽然因为女儿和被刊登在新闻上大肆批评的事生了大气,而对于他们这种想要上市并正为此准备着的公司而言,这种丑闻不知道会带来多少的麻烦和损失,但一码归一码。
两家公司几年间合作还算愉快,而且丰阑在这件事中展现出解决问题的态度一直是积极的,他们的公关也在第一时间给出了能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的解决方案。
祁晟的到来本身也是一种态度。
苏见跟随他去探望了车祸住院的当事双方,涉事员工已经苏醒,那是一个五官端正,三十出头,温温吞吞的普通男人。
完全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违法分子。
“人不可貌相。”离开病房时祁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苏见顿一下,点点头。
查房的护士从身边经过,苏见往一旁让了让,抬头发现祁晟正看着他。
祁晟的长相大概是苏见永远都不可能会喜欢的那一种,不能说不好看,就是……太厉害了。
哪怕只是一个抬眸,也会给人一种被蔑视的攻击性。
好在苏见差不多已经习惯进入了角色。他以为祁晟要问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尽管对这种注视感到有些不适,脸上仍旧保持了淡定,无视了对方不礼貌的目光,机械化地向他传达接下来的行程:“线上会议的资料已经传你邮箱,和陈总的晚餐定在六点,之后的时间是空的,你可以休息,或者有其他安排我也可以提前准备。”
苏见在走廊明亮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了一种冷调的白。
脸部线条的走势十分流畅,五官的分布仿佛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拿画笔细细勾勒而来,嘴唇红得很润,就像涂抹了什么东西。
其实没有。
因为从早晨离开房间开始,他们就没有分开过,祁晟亲眼见他在用餐结束后拿起纸巾擦拭嘴唇。
动作很重,祁晟真担心他会将嘴唇擦破。
除了早晨的一杯咖啡,苏见这一上午没有喝过其他东西,一口气说了许多,喉咙微有些干紧,做出了下意识吞咽的动作。
祁晟的目光随之移动。
苏见今天穿得比昨晚还要少。
脱下了单薄的针织内衬,换上了更加单薄的衬衫,最顶端的纽扣是散开的,隐约可见一截锁骨。
祁晟很想替他将扣子扣上,但那样可能会显得他像个变态。几秒的停留挪开了目光,问苏见:“不冷吗?”
过于冷硬的口吻让苏见立刻回想起了一些并不美好的记忆,露出和昨天相同的微笑:“谢谢祁总,我不冷。”
生病会让人痛苦,祁晟不想要他的感谢,视线再一次落回他的领口,他希望苏见可以把衣服穿好。
苏见根本不理会他:“我们该走了。”
祁晟觉得苏见有点像他家里最小的侄女养的那只叛逆的猫。
不过算了。
他说:“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口。”
因为时间上的冲撞,午饭吃得比较随意,苏见以为祁晟可能会不高兴,毕竟妥当安排时间是他作为秘书重要的工作之一。
但他罕见地没说什么。
看一眼苏见面前和自己相同的午饭,一言不发地拿起了筷子。
一点左右天就阴了,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并没能为房间增添几分明亮,壁灯暖色的光晕铺明了祁晟一半的脸,导致另一半陷在阴影中,显得特别不近人情。
其实也的确如此。
苏见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面前摆着笔记本,因为不需要入镜,所以姿态比较放松,可每当祁晟开口,他都会不由自主坐直一些。
他总能轻易给别人带来压力。
整场会议持续了大约两个小时,祁晟很少说话,偶尔出声,气氛必然陷入凝滞。
他不骂人,但会给人一种“我是废物”的错觉。
后半程,祁晟的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不悦,在谈及珠宝上季度销售额的时候。
这很正常。
丰阑珠宝来来回回总是那几个款式,在品牌知名度上比不过那几个老招牌,款式更是乏善可陈,没什么新意,还贵得要死,换作是苏见也不会买。
但他不会这么对他的老板说,当然,以对方傲慢的程度,根本不会问他,也不可能在乎一个临时秘书的看法。
可他真的问了,在出发去餐厅的路上。
苏见忽然想,祁晟看过他的履历,知道他只是设计部的一个助理吗?
苏见不确定。
他一直认为看上,属意他来接替这个职位的人是梁秘书。所以,祁晟未必查看过他的履历。
“怎么不说话?”身后再次传来声音,这次明显靠近了一些:“我想听你的看法。”
可能是起风的缘故,即便路上行人众多,还是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
苏见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车子便停在了他们约定的餐厅门前。
话题自然而然结束在这里。
苏见下车打开对方提前发过来的信息,一旁祁晟在这时说了什么,被路上车辆的鸣笛声盖了过去。
“什么?”苏见没听清,下意识抬头。
这才发现,祁晟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旁,正用他那双挑剔的眼睛盯着他的衣领,仿佛忍耐多时,终于忍无可忍。
“我能帮你把衣服扣上吗?”
可能是因为风大,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苏见的听力,故而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而在他开口之前,祁晟的手已经抬起来,不怎么利落,却很谨慎地避开苏见的皮肤,替他扣上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过程很短,二人的距离因此变得很近。
风里夹杂着些许湿气,一副风雨欲来前的景象。苏见意识到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的同时,也意识到了二人之间近到已经有些超出正常范围的社交距离,和祁晟果然还是对自己的衣着心怀不满这两个问题。
眉头一蹙,就要退开,祁晟却先他一步放下了手,心满意足:“走吧。”
祁晟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上司,但说讨厌,其实也不太谈得上。
饭局没有苏见以为的那样乌烟瘴气,或许是因为祁晟在对方某位高层预备点烟时叩响餐桌,冷淡而认真地一句:“抽烟有害健康。”
除此之外的气氛还算融洽,如果祁晟没有挑剔服务员给他的那份甜品,从而要求换成和苏见相同的布丁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甜品总有着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