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就像祁晟为什么那样笃定他们一定会分手。

如果有面镜子，能让苏见看清自己此刻的表情，也会认同，继而从刘元深仿若无事，好像丝毫没有被祁晟的到来和居高临下的态度冒犯到的寒暄中意识到，在和刘元深这段为期三个月的感情中，苏见其实并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刻。

而他一直追求的所谓的平等，在他决定并默许刘元深陪他回国的那刻，就不复存在。

在这不合时宜的场面里，苏见突兀地想到了几个月前，他打电话将和刘元深交往的事告知苏宛华时，她一点也不意外，却意味深长的那句“你还年轻”。

苏见直觉还有后半句，可她什么都没说。

会是什么呢？

就在苏见试图从过去的蛛丝马迹中寻找答案之时，一侧的手臂突然被伸手拿杯子的祁晟很轻，仿若无意，不留神地蹭了一下。

室内干燥的气温让衣料摩擦时不可避免带起电流，餐厅悠扬的钢琴曲恰到其处的遮挡了某些声音，皮肤的触感清晰无比。

祁晟一只手按在手机屏幕上，在苏见看过去那刻，微微侧目。

二人并没有交谈，视线很短地碰了一瞬，过程可能连一秒都没有，苏见却再一次，莫名，奇迹般的感受到了一点东西。

并不确信地拿起手机，发现一分钟前，祁晟发来的一条微信。

问他，不走吗，很晚了。

让苏见联想到了在图书馆催促他的大学舍友，好像他们很熟，住在一起。

与此同时，对话框再次弹出信息。

【马上会下雨，我今天没有带司机。】

苏见没有很懂其中的因果关系。

祁晟低着头，在刘母心疼刘元深工作辛苦的时候用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我不经常开车，大雨会遮蔽视线，我没信心能在午夜前送你回家。】

【我认为这家餐厅味道一般，暖气很干，音乐也不好听。】

明亮的光线映着祁晟面无表情的脸，他表情严肃，不知道不开心的苏见为什么还不和他离开，但还是一行一行，不厌其烦地打一些并不直接的话。

【如果不能在午夜前到家，没办法保证八小时的睡眠，我的工作效率会直线下降。】

终于，祁晟有些按耐不住。

【走吧。】

【没什么好留恋的，】

苏见不确定这句话里是否存是在一语双关内涵他和刘元深关系的意思，但他确信，祁晟一定听见了他和刘元深的对话。

这个发现让苏见焦虑的同时也感到难堪。

迟疑之际，新的信息弹出来。祁晟说【这里让我很不舒服。】

好似在恳求，需要苏见马上带他离开。

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他想走的话随时可以走，完全不需要征求谁的意见和同意。

祁晟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递来了台阶。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苏见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紧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的确有在松动，而他那颗不安的，悬浮的，陷在对自我的怀疑当中倍感无措的心，在祁晟接连不断的信息和莫名其妙的要求下，竟然缓慢地，落回了原处。

终于有勇气，对正在讲话，试图通过刘元深说服苏见卖掉现在居住的房子，和他共同在靠近单位的市区重新购置房产的刘母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我们交往才只有三个月，而且我并没有结婚或者卖掉房子的打算。”

说罢起身，像从前经历过的每一次让他不适的饭局那样，结束了这场不在他计划之内的晚餐。

在他提出有事需要离开之后，刘元深的眉头很快地蹙了蹙，可能是因为在场的其他人，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用手搭住了苏见的肩膀。

“等一等吧，我送你回去。”

余光中，祁晟似乎看了过来，目光落在被刘元深搭住的那一侧的肩膀上，接着，苏见就听见了酒杯落地破碎的声音，和一道并不明显的，很低地惊呼。

杯子里的红酒弄湿了刘元深放在桌上的手机，刘欣正在用纸巾擦拭泼上去的红酒。

苏见似有所感地朝祁晟看了过去。

后者一脸坦然，望过来的眼神好像邀功，在等待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