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春节到来之前仅存的温暖的一天。这天结束后到来的冷空气一直持续到了年后，不过还是要比苏见以为的暖许多。

他原计划是回s国和苏宛华一起度过春假，但苏女士工作很忙，前两天刚刚飞去了埃及，未必能在春节前赶回。

“这样啊。”苏见穿着宽松的睡衣在家里走来走去地寻找裁纸刀。

耳机里的声音有些嘈杂，苏宛华说了什么，被滋啦滋啦的电流分割得断断续续。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没找到裁纸刀的苏见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厨房里用来切菜的刀。他将手机外放搁在地板上，自己则坐下来，开始拆制冰机的纸箱。

“没关系，反正我假期不多。”

“喂？”

通话结束的很突然。

不知道她这次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讯号这么差。苏见腾出一只手点亮屏幕，见还有时间，就将制冰机通电。

做完这些才走去卧室换衣服。

今天是丰阑的年会，也是最后一天班。电梯里，碰见前不久入职的蓝桉。二人打了个招呼，蓝桉说：“我有看到你之前的手稿，你应该参加今年的珠宝设计大赛。”

保温杯里的冰块在晃动间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电梯已经到达蓝桉的楼层，苏见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交谈到此为止。

可能是因为年底事情很多，需要应酬交际的场合也随之增加，和上司的关系并没有如苏见想象般变得尴尬。

除了苏见本身就不是一个容易尴尬的人之外，祁晟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就像现在，苏见跟他讲今晚年会邀请的某个明星的经纪人打来电话，希望可以和他拍一组照片做宣传，祁晟却在问他自己三月份的行程安排。

“三月？”苏见有点愣住，对祁晟突如其来的询问感到猝不及防。

即便祁晟很忙，也不至于像明星那样行程满到已经排去一个半月之后。

苏见不知道他这样问的意义在哪里，不过还是象征性地翻了翻日程和已经定下来的活动时间：“暂时没有。”

“哦。”祁晟故作无意地说：“那天是我生日。”

这句话换来了苏见几秒的安静。

他虽然不擅长人际交往，但也很少会有这种完全说不上话的时刻，更多时候是不愿意讲，但此时此刻，苏见的确有些无言以对。

甚至怀疑，祁晟在暗示他什么。

今晚的活动定在一家星级酒店。丰阑的活动一向声势浩大，不仅包下了整个酒店，明星记者更是数不胜数，与其说是年会，不如说是一种以年会为噱头的宣传手段。

祁傲然第一次作为员工参与进来，祁晟在台上发言的时候他就站在苏见身边絮絮叨叨，说刚刚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明星的八卦，打探抽奖有没有内幕，将自己的抽奖号码拿给苏见，问他自己抽到大奖的可能性有多大。

又讲上回郑桥来家里看望爷爷，他们在餐桌上聊起结婚的事，问祁晟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你猜他怎么说？”

聚光灯下的祁晟不疾不徐地为发言收尾，苏见偏了目光，看向身边黏着他的祁傲然，在某个瞬间里想过他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以对方的双商，应该想不了那么多。

视线挪开，随口道：“怎么说？”

“他说，首先要是男的。”祁傲然清了下嗓子，学着祁晟说话时的口吻，煞有介事：“其次，要漂亮，像公主。”

学得很像那么回事，尽管长相上，两个人可以说没有一点相像之处，但从他的语气中，苏见已经能够想象当时的场景。

唇角抿出一点弧度，此刻的苏见想得比较单纯，觉得这话多半是祁晟随口说来应付家人的，不过也太矛盾了。

男人怎么像公主一样漂亮。

简直胡说八道。

苏见留意着时间，给出评价：“要求真高。”

祁傲然点头认可：“还必须得是留过学的设计师。真挑。”

抿开的唇角突然僵住，耳边，祁傲然絮絮叨叨又讲起今晚的大奖。苏见的视线落在被灯光笼罩的上司身上，心情也变得复杂。

结束发言的祁晟回到苏见身边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祁傲然的踪影。

他待不住。

等不到开奖的时间就将自己的号码塞给苏见，让他帮忙兑奖，承诺分给苏见一半，自己则溜走，去搭讪很难见到的女明星。

好像大奖已经落在他头上。

“谁的？”祁晟瞥见数字，立刻警惕。

他记得苏见的号码。

“祁傲然。”苏见惜字如金，说完便不再开口，眼睛盯着摇奖的屏幕。

不出意外的没有中。

听到祁傲然三个字放松警惕的祁晟忽然问：“你想要吗？”

苏见还在为“公主”一词耿耿于怀，而且，比起其他人，他通常会更在意自己的感受一点，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上司。

于是说：“想要就能得到？”

他语气淡淡的，仿佛他们一点都不熟，只是很普通的，甚至有些不融洽的同事关系。

祁晟能感受到他在不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阵子的苏见就像最近的天气一样难以捉摸，停顿几秒：“你不要这样。”

苏见目光抬着看了过来，就听祁晟道：“你这样也很凶，不符合那天在车上对我的指控和要求。你不能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他声音没有很重，还记着那天苏见对他说的话，控诉得相对温和，但也理直气壮：“你的这种态度，会让我觉得你很讨厌我，存在对我造成伤害的风险。”

苏见没想到他会这样讲，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接着听见祁晟问：“你讨厌我吗？”

苏见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疑心，如果自己说了不讨厌，祁晟下一秒就有可能说出“所以你喜欢我是吗”这样的话。

但沉默在祁晟这里明显是行不通的。

祁晟原本想说，人际交往里最忌讳的就是冷暴力，开口前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讨厌也可以讲，你不用担心我会不高兴。”

他穿着丰阑即将推出的新品，恰到好处的剪裁和昂贵的面料让他看起来有种说不上的，属于上位者的气势，说的话却那样违和。

“我没那么小气。”

他不会因为苏见说讨厌就不开心，那是小孩子才会有的情绪。做为一个拥有绝对理性的成年人，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来解决问题。

况且，人有时候会因为一些事情说出违心的话。所以，即便苏见说了讨厌，也未必就是真的。

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大奖已经开了，苏见下意识垂眸握紧号码牌的动作，让祁晟误会他很在意这次的奖品，但即便是祁晟也知道，哪怕他持有两个号码牌，拿到大奖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虽然公司不允许暗箱操作，但有些事情哪怕是祁晟也心知肚明。

他很忙，不是什么都管得到的，于是开始诋毁，说这次作为奖品的汽车对新手特别不友好。

“性能一般，款式也没有特别漂亮。”祁晟细数那辆车的缺点，给出不中肯的点评，然后说：“你如果想开车，我可以另外送给你一辆，作为年终奖。”

话题的转变令苏见有些反应不及。

他愣一下，这才意识到祁晟刚刚说了什么。

且不说他没有驾照，用车作为年终奖这件事即便不少见，可放在他们之间，却显得有几分诡异的不寻常。

甚至是……暧昧。

这让苏见想到了在电视里看过的某些剧情，眉头轻微地蹙了蹙。

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但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他决定和刘元深彻底分开的那天晚上，就有隐约的察觉到一点祁晟的意图。

苏见或许不够聪明，对感情也没有那么敏锐，但还没有蠢到从正在休假的梁秘书那里得知，祁晟对甜食其实并不感冒，和他过去并不会因为别人有而自己没有，就固执地必须要得到这些事情后仍然一无所觉。

只是太不可思议，和苏见一直以来对上司的印象和判断都大相径庭，导致这件事在他心里也变得诡异。

便刻意忽略。安慰自己，或许是他想太多。

毕竟他和祁晟不管是哪方面，看起来都……苏见突然陷入了一种言语的匮乏，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精准地形容出自己的感受。

他在感情这件事上原本就没有多少经验。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苏见目前能够想到的只有不合适。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他在下意识的反应中，将合不合适这个问题摆在了喜不喜欢之前。

仿佛这是最不重要的。

但为了不产生某些不必要的误会，苏见看向祁晟，打算直接一点。

这毕竟只是他的揣测。

哪怕祁晟说得一些话已经明显到苏见都没办法继续忽略，假装他只是好心，善良的想要满足下属的一些心愿，喘不上气是因为他身体有病，祁傲然口中的“公主”和苏见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尽管苏见的愿望并不是汽车。

但由于从始至终，祁晟都没有直接地对他说出喜欢，就连刚才，他问的也只是讨不讨厌。苏见不想自作多情，便道：“我想直接一点。”

他在主持人邀请中奖的幸运儿登台时开口：“祁总，你说这些，是喜欢我吗？”

他以为祁晟会思考，或者犹豫，至少不会很快回答，不想话音将落，祁晟就说：“当然。”

苏见甚至好像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骄傲。

苏见其实不太理解，对祁晟真的喜欢自己这件事感到匪夷所思。哪怕有了准备，但真正听到，苏见还是产生了一些诧异。

不过，以他从前拒绝示爱的经验来看，这时候最好不要问太多。

那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可当他的视线落在祁晟胸前佩戴的领带夹上，祁晟好似看出他心中所想，主动说：“我告诉过你，这是我要来的，但我也说过，如果他不给，我不可能动手抢。”

“那是违法的，他完全可以报警抓我。”祁晟觑着苏见的脸色，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眉头蹙起来：“你是不是不记得我？”

“什么？”苏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住了。

祁晟的情绪肉眼可见地落下来，不太高兴地给出提醒：“打火机，你有拿打火机找我讲话，在一楼大厅。”

苏见依稀记得有这回事，但这跟他们现在聊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他一点也不想和自己的上司谈恋爱，可他还有很长时间的房贷要还，也明白，在汉城没有比丰阑更好的平台让他发展，尤其在蓝桉顶替掉覃米接替设计总监的职位之后。

苏见暂时还不想离开丰阑。

那就意味着，他还会待在祁晟手下。

苏见唇角轻轻抿住。

他穿着非常标准的西服套装，头发打理过，雪白的衬衫衬着两片很有血色的唇，思考的样子非常专注。祁晟一直对他的唇色很感兴趣，尽管对他没有用口红这件事心知肚明，但还是充满了好奇，总是很想试一试。

用手，或者别的。

但他不能这样做，至少在得到苏见的同意之前不可以。

祁晟看向他左耳上的痣。而经过思考的苏见也打算开口，和他把话讲清楚，但在此之前，祁晟先说：“苏秘书。”

他将视线从那颗痣上挪回：“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话音落下的刹那，被主持人邀请上去领奖的女明星突然讲了什么，场内的气氛霎时热烈。

接着，祁晟说：“好像在结婚。”

苏见听见了许多人欢呼庆祝的声音，也在某个瞬间感到恍惚，对打火机到结婚的跳跃愈发没有实感。

终于反应过来，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人发现他们，朝这边走来。

是之前一直联络苏见，希望能和祁晟单独拍一组照片的明星的经纪人。

苏见的话没能说完，觉得这一切都太过魔幻。

就好像他昨天才刚刚认识祁晟，还在因为领带夹的事情怀疑他和刘元深之间是不是存在某些见不得人的关系，今天就被问要不要和他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