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远送了我把软剑。
剑柄用的是九棱玄晶,剑身是什么材质我没认出,摸着像是玉,又比玉的触感更温凉,也不知是用的什么灵石。我认不出灵石,却认得出这剑穗和他剑上挂的是同一个剑穗,剑身的颜色也与他的本命剑颜色相仿,乍一看说不准会看错。
不过这是把跟他手里那把不同的软剑。
我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剑,只觉得新奇,还以为这剑使起来和鞭子一样,只需手腕用力便能干脆甩出。谁知拿着捣鼓了半天,发觉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样简单——这玩意儿既不能砍,也不能刺,更谈不上像鞭子那样甩出去。明明拿在手里那样得轻,使起来却费劲得很。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温远照旧抱着胳膊在近旁看,原本我还担心一个不注意劈着他。然而自个儿拿着剑使了半天,始终没寻着其中的窍门,下意识转头往他在的地方看一眼。温远依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神情平静,像是根本不怕我会不小心伤着他。
也不知是信任我一定会顾着他,还是根本看不起我这简直没法看的剑术。
许是这剑使起来实在过于费劲,让我有些恼,又或是他不怕我会劈着他的姿态太过明显,我心中竟莫名升出几分火气,手上力道也不免大了几分。那把剑最后直接被我甩飞出去,割下不远处的树上几根树枝,随后连着树叶树枝一块儿坠在地面上,像是在无声地嘲笑我。
可恶。
我在原地瞪着那把软剑,不想去捡。若说之前还只是有些无奈,只是恼自己连这样看着就简单的剑都不会使,如今我便是真有些恼怒了——不练了!
不就是把软剑么!我有两把剑,还都和我契合,不论是砍还是劈都会顺我心意来。我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非得从头练起?
温远朝那把软剑只一招手,那把躺在树枝和树叶正中的软剑便飞回来,乖乖到他手中。
“软剑的剑身柔软如绢,所以力道才不易掌握。”温远来到我的身边,将拿着剑的那只手给我瞧,“因此最忌心有杂念,须精、气、神高度集中。”
我记下他拿剑的手势,下一刻温远的手腕便翻转。那把剑在他手中呈现出的姿态跟在我手中呈现出的全然不同,听话的不像样。我瞧着感觉温远似乎没用多少力气,然而下一秒那被我割下几根树枝的树的上半身便生生被他割下来,落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甚至惊飞了几只林中雀。
我沉默,心中蓦然升起几分悲凉,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被他吊着打。
令人觉得憋屈的是温远根本不知道这种‘吊打’有多残忍,看这模样是真想教我学会,让我觉得自己那点心思对他都是种亵渎,是我这人太过小肚鸡肠的原因。
“我先前发现你使剑像使刀,最喜欢劈或砍。然而武器各有各的使法,适合它们的方法才能让它们发挥应有的威力,你不能用不适合的方式去使用它们。”温远将手中那把剑递到我的手中,“这把剑是由我锻造的,其中也有剑灵。”
那喊这剑灵出来配合我不就好了?反正修仙者都是这样过来的,锻剑时如果有剑灵诞生,便和剑灵相互配合。若是锻剑后也未生出剑灵,便以天地灵气和自己的精血温养,再叫生出的剑灵配合自己。
我张嘴,正打算说这句话。温远便像是洞悉我心中所想,先我一步开了口:“但我和他聊过,除非你的剑术能得到他的承认,或是你遇到了危险,否则他轻易不会出来。”
我看了看手中的剑,重重叹了口气:“原以为你说的送礼是送了份让我开心的礼,谁晓得你送的竟是这样一份‘大礼’。”
早知如此,我便不要和焦业说什么那可是温远送的礼,兴冲冲的收拾好便过来。此番回去还得哄一哄魔皇,省得他同我置气。只盼着焦业能好生在合欢宗等我回去,切莫再干出把屋子给劈了这样的事儿来。
我满心欢喜的来,还以为万剑山的木头是终于开窍,晓得如何讨女子欢心,知道不该成日带人去看什么夕阳成日都带着对方去练剑。心中更是盘算好了自己收礼时要做出的反应。
然而等我来到此处,却发现温远是提了两把剑等我。若非他瞧我的眼神依然温和,我定会是当自己是在无意间犯了什么错,他这才唤我来此地,要和我对打。
“你的本命剑是矛狭剑,因此用刺最好。”温远道,“焦业的那把本命剑知晓如何配合你,因此你便是用砍或劈都无所谓。”
我看他,不太明白他想说什么。既然如此,那我使那两把剑便足够了,也不必非要学会怎样使这把软剑罢?
“但软剑是最难掌握的,因此,你若是掌握好这把软剑……”温远指向我手中那把剑,“想来也可以慢慢改掉自己用剑却像是在使刀的问题。”
好嘛!我鼓起腮帮。要教我练剑的话,好生教下去便是了,何苦贬我一嘴!
“我原是想将我的本命剑送你,你已和我的本命剑有了联系。可惜你说我是剑修,本命剑对我来说很重要,不愿要我的本命剑。”温远继续说道,“我便想着为你亲手锻一把剑。原以为你会开心,如今想来,是我想的不够周全。”
是啊,万剑山的剑修素来都看重剑,更有甚者成日和剑相伴,赶着来的桃花也全当没看见。因此万剑山的弟子锻剑送人也有点儿那什么的意思。我好歹做过几世合欢宗的长老,一世更有作为合欢宗长老的焦业教导,怎会连这些东西都不知道。
然而这却不是你故意逗我的理由!我使剑时在旁边干看着倒也就罢了,还非得说我使剑像是用刀!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瞪了温远一眼,很想说一句你真以为同一个招数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奏效吗?然而温远说完那句话后便低下头去,表情竟有些委屈,瞧着不像是什么万剑山的剑尊,倒像是个小媳妇,还是刚受过气的那种。
让我想生气都生不出,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
但是可笑!我能栽倒在同一个地方吗?
“好罢,不就是把软剑吗?我练!”我咬牙,“……我练就是了!我还不信我学不会了!”
我能!
我不仅能,还要就地坐下,还要扯几根身旁的小草叼在嘴里。
“那我来教你?”温远歪头问我。
剑修一向沉迷练剑,不爱打点自己。温远也不怎么爱打理自己那头长发,不扎起来,更懒得梳,左右他的头发不会因为睡了一觉或小憩一会儿就变得弯曲。他一向直接披在脑后,将这头好看的白发给平白糟践了。然而他这样忽然一歪头,长发便全垂在一侧,显得格外好看,好似雪中仙一般。
我吞咽一下唾沫,在心中不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他害你非得练这劳什子的软剑,而且你是合欢宗的长老!早看过无数好看的人了!
最后还是想起每次他探讨剑法都得先鄙视我一番的过分行径,这才做到狠下心来不看他:“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