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茶这家伙循着我给她写的纸鸢来到时,我正在拽着手里的被子同支凌抗争。要不怎么说我不爱往万剑山跑呢?此地不仅有总想知道到底是谁敢拐走万剑山剑尊的万剑山愣头青。还有分明已经和另一个峰主做了道侣、动不动和对方练剑,这会儿却偏偏要说是我冷落了她的支凌。
屋内的动静怎么也不像是温远和我的,因此艾茶在外中规中矩地敲了敲门,说了自己是谁,随后便直接推开了门。
此时我仍在和支凌抢着被子,见她进来,也只是冲艾茶点点头,而后继续和支凌抢被子。无他,只因支凌太过分!她根本就不像其他人那样会吃我撒娇那一套,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非要让我陪她去练什么剑,美其名曰我需要锻炼身体!
真是好笑!我身上的剑气如此多,如今便是杀个妙音门门主都不在话下,锻什么炼,睡觉才是我心中的头等大事!
“你好不讲道理!”撒娇不被放在心上,我干脆梗着脖子同她呛,“你怎么好意思就这么往万剑山剑尊的房里闯?!现在竟然还想抢我的被子!”
“说来说去就因为一床被子?”艾茶无语。
“剑尊可不在榻上休息,他向来都是在外练剑。还不是是因着你要来,这才紧急添置了这样软和的榻!”支凌冷笑一声,“来我万剑山,便要遵守万剑山的规矩。所以你快些起来,陪我一道去练剑!”
“不去!”我转头看向艾茶,“大好人生怎可被练剑所荒废!艾茶,你们星机阁一定不会起这样早去练剑吧!”
“她又不是剑修!”支凌自然不怵,转头看向她身后不知这会儿自己到底该作何表情的艾茶,“来,好姐妹,你来说道说道!我们本就是不需歇息的修仙者,怎可在床上荒废光阴!”
艾茶虽然已做了星机阁的阁主,然而她性格内敛。这会儿被两双眼注视着,先看看我,又转头看看一旁的支凌,踌躇了片刻,这才小声道:“我们星机阁虽不需像万剑山的弟子练剑,但这个时候,也应起来画符了。”
“可是我们合欢宗——”我正要抱怨我们合欢宗又没有这样的规矩,一时不察,被褥被支凌生生抢过去,当即怒视着她,“你怎么这样!”
怎么能偷袭!
“快些起来!”支凌抱着被褥,“我们为你梳妆!万剑山掌门和星机阁阁主为你梳妆,这待遇总可以让你从榻上起来了吧?”
左右被褥也被抢去了,我也只好从床榻上下来,一边下来,一边嘀咕:“你且等着,我以后定要深更半夜去敲你的门。”
“你若是起得来的话,我自然会等着你。”支凌笑着说。
但是方才说的那一句也不过是句所谓的‘狠话’罢了,我怎么可能真起得来。
说不过,也抢不过,再废话也只能让自己越发像个笨蛋。我干脆些闭嘴了。
艾茶不会梳妆,然而她却会将刚好的温水备好,将那手帕拿起来,为我耐心擦着脸。
头一次被女性这样对待,我听她的吩咐或闭眼或睁眼。在这一瞬间,仿佛也晓得了为何凡间的男子将娶媳妇看作一件头等大事,这般好的待遇,谁不想要?然而还不等我将这心思再揣得久些,如一阵风出去的支凌便在此时推门进来,还不忘关上门。她将自个儿怀中抱着的那些东西全撂在桌上,带起哐当哐当的一阵响,将我心中才升起的那点儿心思都被赶走了。
“我来为她梳妆,”支凌对着身旁的艾茶道,“你为她换个发型,如何?”
“不如何。”我忙不迭的出声,“哪儿用得着如此麻烦,我干脆些用灵力——”
艾茶却在此时打断了我的话:“好。”
“——好嘛!”我抬头看她,艾茶冲我眨眨眼,摆明了是要看我的好戏,“你什么时候成这样的坏心眼了!”
“你猜。”艾茶笑着道。
支凌到底是万剑山的剑修,虽然东西如此之多,但大多都是不同颜色的胭脂和唇脂,其他的物什也是如此。因此只在挑选的时候费了好些功夫,挑选好后便将我的脸做画布,开始在上边儿作画。
然而我却越来越觉得她在作弄我,因为艾茶这会儿已经忍不住自己的笑声,而在我眼前的支凌看着冷静,唇却分明是上扬着的。
“你到底为我化的什么妆?”我睁开眼,试图唤醒支凌与我的姐妹情,“你们俩为何在笑?”
“我还会害你不成?”支凌屈起食指,然后敲我额头一下,“快闭眼!”
我乖乖闭眼了。
艾茶在我背后停下了动作,似乎是好了,然而这会儿支凌仍在我跟前动作,似乎还要等上一会儿。
谁出去练剑还得化如此久的妆?我心中打着鼓。总觉得她俩是想联合起来作弄我,到底没将这话给说出来,继续闭眼假寐。
……
“好了。”支凌总算是从我跟前移开,她拍了拍手,“你且来瞧瞧。”
温远虽然添了榻,却并未添置什么梳妆台,没有梳妆台,自然也就没有镜子,所以这话不是对我说的。
我睁开眼,转头看向艾茶,满心以为艾茶这会儿该破功笑出声了,然而艾茶却只是笑着点点头:“很好看。”
“好了,现在再去换身你喜欢的衣裳。”这次支凌这话是对我说的了。
我喜欢的衣裳不是红便是黑色,但因着某种心思,我在万剑山素来是穿红,在魔域则是穿黑。这会儿是在万剑山,自然该挑身红的。于是挑件大红,不忘冲她俩张开手,跟登徒子准备着要左拥右抱似的:“如何!”
“不赖。”支凌说,“走罢,我们去锻炼身体。”
晓得这会儿如何问她二人,这二人多半也不会说自己究竟为我化的什么妆。我干脆歇了问的心思,跟着她二人一道推门出去。
那些个万剑山弟子大抵是瞧着此处有人开门,全转过头来,又在瞧见我的模样时齐齐转回头去。
我瞧着这会儿难得停住了动作、一脸呆傻样的温远,莫名觉得有点儿心慌。当即攥住艾茶的衣衫,同她传音:“艾茶,我晓得你说不来谎,你快告诉我,支凌究竟给我化的什么妆?”
究竟是丑到了怎样的境界,才会叫温远这样的性子都做出那样的表情?
艾茶小心地看了眼支凌,她轻轻摇了摇头。
好家伙。我陷入了沉默。在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将支凌拐去合欢宗,然而不消片刻,我便打消了这念头——因为我忽然想起支凌如今和万剑山的峰主俞茂言做了道侣,两个人都是剑痴,现在多半浓情蜜意得很。
所以我脸上的究竟是什么妆!
莫不是什么在两颊旁用胭脂画两个圆?
还是唇间上下两瓣艳丽的红?
总不能丑到令人难以直视吧?
温远在原地站着没动。
他一会儿将本命剑用左手拿着,一会儿又换到右手,随后他才像是想起本命剑也可唤回似的。挥一挥手,手中的本命剑便消散了。
要往这处来前他甚至还将自个儿身上穿的万剑山服饰轻轻拍了拍,然后才大步过来。
距离越来越近,我心中不停打着的鼓如今却因逐渐拉近的距离而终于慢了节奏。
最后我看向同我只一步之遥的温远,佯装没瞧见身旁那俩家伙往旁走的动静,破罐子破摔,同温远道:“我如今是什么模样?”
“好看。”温远道,“怎么今日……这般打扮?”
“……究竟是有多丑?”我掩面,“莫非我现在是张花脸?”
“花脸?”温远疑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什么花脸?”
“她是在逗你玩儿呢!”支凌在旁边抢着作答,“若不是她非说什么太久没来万剑山,要给你些补偿。我们也不至于为她化妆到这会儿,我的手都要酸了。”
这说的什么话!我瞪圆了眼看她,却不想旁边的艾茶也开了口。
“就是。”艾茶道,“齐止,可不兴你这样,你莫非不晓得万剑山的都是榆木脑袋吗?他怎么听得出你的玩笑话?”
我看向了艾茶,这次却并未再瞪圆了眼。
她俩的意思已然很明显,这妆并非是作弄我的妆,再看看温远的反应……莫非是……?我转头看向温远,试探性的张开手。我挑的是件袖口处镶着金丝的红衣裳,看着很艳丽,然而却像极了人间女子婚嫁时的衣衫。
所以我现在的妆应当是……
“……好看吗?”我小声问温远。
“好看。”温远的手才将将放在我的肩膀上,又迅速挪开了,好似被什么给烫着了似的,“……很好看,真的。”
支凌冲我挑了挑下巴,“——如何?”
“算你懂事儿。”我冲她眨眨眼,又冲艾茶拱手,算是谢过,“下回请你二人吃饭。”
“我们修仙之人——”支凌拉长了声音,随后同艾茶手挽手,往那些被温远抛下了的弟子长老跟前去了,“偶尔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也是可以的。”
“到时我挑地方。”艾茶的声音飘了过来。
“好!”我朗声道。
我此前倒有过补偿温远的想法,毕竟他如今也陪着我走了两世,却一直看着我与焦业行道侣大典。然而我只是想,却从未真正实施过,如今阴差阳错叫她二人给实现了,请她二人吃饭也是应当,便是她二人到时说想吃我做的菜,我也只会应好。
“我现在该带你回去吗?我知道这会儿应当带你回房去的。”短暂的停顿过后,温远才继续笑着问我,“然而我这会儿却想要你随我在万剑山走一走,我想要叫万剑山的弟子长老都能看见,好吗?”
“不会再带我去看什么剑圣遗址吧?”我调侃他。
“不会。”这句调侃他自是听得懂的,因此温远只轻轻摇摇头,“我舍不得。”
“那你还在等什么?”我伸出手,“我们快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