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知道,沈浪不是朱七七,没有那么多钱。
猪血和面很快就上了来,沈浪拉过自己的那碗,将另外的两碗往白飞飞面前一推,“我知道你不爱吃,你就把它当成药吧,加油。”
白飞飞看着面前腥疝无比的满满一盆血,暗暗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拿起勺子,一边偷瞄隔壁桌的菜,一边往嘴里送猪血,想象自己吃的是大鸡腿、水晶肘子、花茶饼、蟹黄汤包……
“咚——”沈浪一把将整个钱袋都扔在了桌上,扬声朝店小二喊道,“边上那桌的菜,我们要一桌一模一样的!”
白飞飞受宠若惊,连忙制止他,“不用啊,沈大哥,我们吃不了的。”
“是吗?会吃不了吗?”他看着她笑了笑,“那你说去掉哪几道好呢?”
她被他看着,默默红了脸,还未等回答,旁边那桌的客人竟嘲讽道,“真有意思,什么人都想点我这一桌,我这一桌也是随便什么客栈能上来的吗?就这道八宝葫芦鸭,内里塞了瑶柱、火腿、松茸的秘方……光是这酱汁里的暹罗香草,就值得上寻常人家半载嚼用!这水晶鹿筋可是以十年陈花雕煨足三日三夜……这缠丝蟹粉酥,竟也有那不识货的,当做是普通的花茶饼吗?这可是今日我遣人在姑苏松鹤楼排了两个时辰才买到的限定点心!"
周遭的客人听到有人如此吹牛,皆将目光投向了他,只见那人长得肥头大耳一身宝气,看着就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随着他话音落下,客栈的小二也小心上前,小声对沈浪说道,“客官,他那一桌只有那一笼汤包是我们店里的,不然给您上那一笼汤包?”
沈浪闯荡江湖多年,对这种装逼犯一向是不屑一顾的,他想起当初在封城中,白飞飞就热衷于吃汤包,于是便向店小二道,“那便来一笼汤包吧。”
沈浪对富家子的讥讽不甚在意,可白飞飞好歹也是一宫之主,虽一直被白静家暴,但还真就没人敢讥讽她。受不得气的她不动声色地就朝那桌上的鱼汤中弹进去一颗药丸。
她弹的药丸名唤“血红颜”,吃下后会让人浑身巨痒无比,最终挠穿皮肉,留下一身血淋淋的疤。
吃吃吃,让你吃成癞痢猪头!
那客人见他二人不搭茬,只觉得自己这牛吹得甚是不爽,于是便又扬声冲店内唱曲儿的小姑娘道,“那小妞儿~你过来。”
唱曲儿的小姑娘身形瘦小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抱着一个破旧的琵琶小心走到他的身前问,“公子,您想听什么曲子?”
“爷我今天高兴,不用你唱曲子,只要你好好夸夸我,夸得我开心了,我便将桌上的菜送你一道,怎么样?”
小姑娘见有这种好事,连忙吹捧道,“公子您真是品味高雅气度不凡,您如同天上的明月,照亮了我们这些凡尘中的小草,连您走过的地方都仿佛铺满了金光。我从未见过像您这样尊贵的人,您一定是天神下凡,来拯救我们这些苦难人的。我相信,像您这样高贵的人,定有一颗仁慈的心。”
沈浪见到这一幕脸也冷了下来,“公子这是何必呢?小姑娘你过来,你想吃什么我也可以请你吃,不用你去讨好谁。”
那富家子听他这样说,一把就将女孩拽到了自己的身边,笑眯眯地问小姑娘,“那边有个好心的大哥哥,愿意请你吃饭,你想去吗?”
女孩看了看沈浪,虽内心里感激他为自己出头,可从他一身的装扮和随身带的佩剑也能看出,他只是个外地人,她虽年纪小但却不傻,做不出那种为了外地人得罪本地豪绅的蠢事。
于是她对着富家子谄媚一笑,“公子,他那桌上只有两碗素面和一盘最便宜的猪血,哪里比得上公子的阔气?”
“哈哈哈哈……”富家子心情大好,从桌上又抽出一副筷子交到女孩手中,“你吃,这一桌子菜你可以随便吃,爷今日高兴,请你吃个饱。”
“多谢公子。”女孩道了一声谢,便大口朵颐了起来,最先喝的,便是那碗鱼汤。
她每天唱曲儿,因此吃东西前总要习惯性地先喝一口汤。
富家子见她吃得香,自觉脸上荣光,渐渐竟将咸猪手摸向了女孩的腰,口中问着,“你多大了?可许了人家?不如以后就跟着公子我吧。”
小姑娘骤然被摸,猛地一惊抬起头来,却见脸上通红如血,将那富家子吓了一激灵。
“我的天啊,你是糟了瘟吧?快滚快滚!”
富家子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跑远了,小姑娘身上却越来越痒,挠个不停,没一会儿便将一双胳膊挠得满是红道道。
她自是猜到自己大约是着了谁的道,当即哭喊出来,“我,我是怎么了啊,谁来帮帮我,谁来救救我……”
沈浪连忙上前点住了她的定身穴,防止她再多抓挠,刚一回身便看到白飞飞没忍住勾起的嘴角。
“飞飞,是你搞的鬼吗?”
他的语气冷厉,令白飞飞一时有些无措。
她不知道自己报复那个嚣张跋扈的富家子错在哪了,就算波及到了小女孩,可这小女孩刚刚也帮富家子嘲笑他们,分明是一伙的。
她想不通沈浪为何生气,只知道沈浪确实生气了,于是下意识便摇头否认,“不是,我不知道。”
沈浪见她不承认,愈发生气,声音更大了些,“你还不承认!快给孩子把毒解了!”
她仍在否认,可看向那小孩的眼神却不自觉变得怨毒起来。
只是一个唱曲的农家女,为何会被沈浪如此看中,甚至让他对自己这般恶语相向?
原本见她被无辜波及,自己还愿意为她解毒,可如今沈浪如此在意她,那自己必然是要咬死了不认了。
就让她把皮挠烂了好了。
“不是我,沈大哥,真的不是我……”白飞飞眼中续起泪水,眼神中写满了无助与委屈。
在幽灵宫生活的这些年,白静没教她别的,竟是些怎么讨好男人惹人怜惜的玩意儿。
沈浪被这一双眼睛看得心头一颤,自己也怀疑了起来。
总不能因为她用毒戏耍过朱七七,便什么毒都要怀疑是她下的吧?
二人僵持间,客栈二楼的栏杆突然响起碎裂声,一个少年踏着惊鸿步掠下二楼,左手迅速捏碎蜡封将朱红药丸抵进女孩齿间,而后手指一点为女孩解了穴。
药丸下腹,女孩很快便感觉不痒了,当即跪伏在地,冲着少年和沈浪胡乱磕头道谢,“多谢公子相救,多谢少侠相救,多谢公子相救,多谢少侠相救……”
沈浪见她满脸惊魂未定泪水涟涟,终还是不忍心将她扶起,“不用谢我,我也没能帮到你什么,你该谢谢这为少侠,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那少年爽朗地一拍腰侧的酒葫芦,大笑回道,“侠字谈不上,我就是快活城一闲散人士,熊猫儿是也~”
他就是酒使熊猫儿……
沈浪心下一惊,不由细细打量起来,但见对方反穿着一身破旧的羊皮袄,腰间除了挂着酒葫芦外还斜插着一柄无鞘的短刀,满脸胡渣子,漆黑的浓眉下生着两只猫似的眼睛。
怎么看着都和快活城的气质不搭。
他这样想的,便也这样说了,“兄台看上去,实在是不像快活城中的人。”
熊猫儿听他这样说,眉毛一挑笑道,“你觉得快活城中的人又是什么样子呢?人人皆衣着艳丽吗?快活城那样大,总会有各式各样的人,我若不是快活城中的人,又如何能解得开快活城的毒药‘血红颜’呢?”
一旁的白飞飞一开始听到熊猫儿自我介绍为快活城中人,还对他充满了好奇,如今听到他提“血红颜”,才骤觉如临大敌。
沈浪眉毛一皱,“何为血红颜?”
“便是那小孩刚刚……”熊猫儿将手指往旁边一指,才发现小孩儿早已经跑没影儿了,他倒也不在意,又继续说道,“……中的那个毒,因为中毒后奇痒难耐,人会越挠越重,最终将自己挠成一个血葫芦,所以便叫血红颜。”
“快活城的毒药,怎会被下到一个孩子身上?”沈浪不解,他虽知道快活王不是个东西,但也知道快活王没必要去针对一个唱曲儿的农女。
“公子有所不知。”熊猫儿摇着头道,“最近江湖上频繁出现冒充我快活城中人的情况,有一股势力,专门在江湖上利用我快活城的毒药为祸四方,目的就是想要给我快活城抹黑。”
抹黑?
沈浪心中暗嘲,快活城已经够黑的了,还用再抹吗?
虽心中不屑,可他表面上却还是装出讶异的表情问道,“竟有此事?公子怎知那些毒药就不是快活城放到江湖中的呢?”
熊猫儿道,“我当然清楚,实不相瞒,几日前我的义父便交代我说,江湖上出现许多冒充快活城作恶的人,命我特来调查此事。就像今天的这个小孩,我快活城又有何意义去毒害她呢?”